常回家看看

薛國英

“咳咳，咳咳……”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標示三拐老漢起床了。

每天六點鐘，三拐老漢準時起床，比墻上的電子鐘還要準。

起床后，他的第一件事，便是拿起靠在墻旮旯的掃帚，打掃院子。其實，院子每天都很干凈很干凈的，因為他每天不知道要清理多少回呢！

昨天晚上下了一場雪，雪不是很大，剛剛蓋住地皮。

“嚓、嚓……”三拐老漢一下一下掃著地上的雪。

再有幾天就要過年了，他等著兩個兒子帶領妻兒回家團團圓圓過個年。已經有三年了，是他和老伴倆人孤獨地恓惶地囫囫圇圇地過了年，雖然每年都割好肉買了菜準備好嶄新的壓歲錢，但兒子們總是有不回家的理由。

前兩天，兩個兒子打來電話，說他們一家會回家過年。這，讓三拐老漢和老伴激動不已。

三拐老漢佝僂著身子，艱難地掃著地上的雪，嘴里哼唱起蒲劇《清風亭》：“哎呀，老婆子，我看你是走不動了，正好來到清風亭，離家不遠，咱還是歇歇再走吧！ 咱們還是趕快回家吧！……”

三拐老漢原本有三個兒子一個閨女，大兒子參軍那年正好趕上對越自衛戰，犧牲在戰場上了，是個烈士;二兒子考上大學，畢業后留在北京工作，和北京一女子結婚，一年四季回來的次數都有數;三兒子沒考上大學，娶過媳婦后，和媳婦一道出外打工，很辛苦，把獨苗苗女兒留在家里，由三拐老漢和老伴照管著，可是去年冬上孫女貝貝竟然生病死了。貝貝在的時候，倆老人快樂著呢！貝貝竟然走了！唉，白發人送黑發人！

“哎，他爹，你娃打電話來了，快接電話。”老伴在窯里喊叫三拐老漢，她已經癱瘓在床兩年了。

“哎，來啦！”

“肯定是孩子們要回來了，告訴咱們呢。”三拐老漢喜滋滋地對老伴說。

“是呀，也該回來了，三年了……”

“行啦，別絮絮叨叨了，娃娃們不是馬上就回家了嘛！”

“爸，您和媽的身體好著哩吧？新年東西都置辦好了吧？我給你寄回的錢別舍不得花，該買啥就買，不要心疼錢。”

“哎，不心疼錢，我到集市上早把過年的貨置備全了，就等你們回家過年呢！回來少買那些禮物，我和你媽吃不了，都倒掉了，太浪費錢。”

“爸，是這么回事，原本今年回家和二老團聚過個喜慶年，可是鑫鑫剛考上清華大學，她媽想帶孩子出國旅游去，今年就不回家過年了，明年一定回家陪老爸老媽過年。祝爸媽新年快樂！”

“……”

“爸，你在聽嗎？爸，你說話啊！”

“……”

三拐老漢把話筒重重地放在了座機上，連老伴問話都沒搭理。

“叮鈴鈴、叮鈴鈴……”電話兀自響起，老伴對三拐老漢說：“你倒是接呀，娃打來的。”

“接啥接，家都不回，年都不過，不接。”

電話一連響了三五次，便沒再響過。

三拐老漢取出煙，坐在沙發上悶悶地抽著煙。

天擦黑時，三拐老漢和老伴剛吃畢晚飯，正看電視，“叮鈴鈴……”電話再次響起。他感到平時那么悅耳的電話鈴聲今天竟然如此的刺耳，他猶豫著要不要接電話。

拿起電話，話筒里傳來的是小兒子的聲音：“爸，你和媽吃過飯了嗎？”

“噢，剛吃過，你們一家子啥時候回家過年啊？”

“爸，是這樣的，原本呢，我把回家的車票都買好了，可是我媳婦說她有了，怕路上顛簸，影響了胎兒，就說今年不回家過年了。等明年孩子生下來，再帶著孩子回家過年。她讓我給您二老提前拜個早年，祝你們新年快樂！”

這倆慫娃好像商量好了，都不回家了！

“不回來，不回來，永遠都別回這個家。”三拐老漢喃喃自語著。

此后幾天，兩個兒子輪番給家里打電話，都沒人接，原來三拐老漢把電話機塞進裝糧食的甕里，蓋上蓋子，由著電話響去，耳不聽心不煩。

臘月二十三，是農歷小年。一大早，閨女和女婿開車來了，一進門，閨女就說：“爸媽，你們好好的呀，咋不接我哥電話呢，他倆把電話打到我家，讓我看看你們怎么啦。我也怕你們出了啥事呢！沒事就好！”

閨女在家停了一天，把爸媽的衣服洗洗，就又趕黑回家去了。

臨走前，三拐老漢對閨女說：“告訴你倆哥，就說爸媽不行了，看他們回家不。”

再有三五天就要過新年了，巷道里，打掃一新，主巷道掛上了春聯，年味越來越濃了。

“老頭子，明天就要過年了，你把咱門上的對聯貼上吧！”

“貼啥貼，不貼啦，看這年過成毬啦！”

……

“爸，媽，我們回來啦！”

啥？沒聽錯吧，三拐老漢掐了掐胳膊，疼。

“爺爺，奶奶，你們好啊！”

“哎，鑫鑫都長得這么高了，長得越來越俊了！”

老二老三，兩個媳婦，外加孫女鑫鑫，滿滿擁了一屋子，熱鬧異常。

“爸，你咋不接電話呢？我還以為你們出啥事了呢！家里的電話呢？”

“我能有啥事？我精神著呢！我把電話扔到甕里頭啦！就不接你倆龜兒子的電話！”

“哈哈……”房間里傳來一陣陣歡樂的笑聲……

明天，就要過年了。春聯貼上了，餃子包起來了！

三拐老漢不再哼唱蒲劇，卻有板有眼地唱起了《常回家看看》。

這歌聲，讓兩個兒子聽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轉……

點評：

老年人的孤獨，是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現在的孩子雖然有各種各樣不回來的理由，但本質是對老人的親情越來越淡薄。“常回家看看”成了老人的一種奢望。這篇小說的主要特點是寫得實在。沒有一點的夸張和生造，因此能感動讀者。對于青年人來說，應該很好地想想，不要等到有一天老人都不在了，再感到非常地遺憾。那，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