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床

黃久輝

柱子遇到那張床，純屬機緣巧合。

他送一位乘客到附近的世華小區，看到兩位師傅正在扔一張床。柱子用兩包煙，換下了那張床，拉到了出租房。

出租屋里原來有張床，是一塊簡簡單單的硬木板，柱子一到家就給扔了。把大床抬進屋里，擺好后，原本不大的屋子被大床占得滿滿當當。

柱子仔細打量這張床。確切地說，它是一張圓床。棕紅色的檀木靠背是弧形的;紫黑色的床架也是幾塊扇形組成的，拼在一起就是一個大大的圓。

乳白色的彈簧厚床墊直接就是一個完整的大圓。大圓中間，還有一個紫紅色的小圓。從小圓往外，輻射出“米”字型的紅色裝飾線，一直延伸到床墊的圓邊。柱子重重地躺在上面，感到說不出的舒服。

當晚，柱子躺在圓床上，一夜無夢，美美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醒后，柱子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立刻爬了起來。以往這個點，都已經跑好幾單生意嘍。在路上的時候，柱子還在感嘆：好床嘛，就是舒服！

連續半個月睡到自然醒，柱子扛不住了。

以往凌晨四點多柱子就開始出門，這個時候公交地鐵沒有運營，許多等著坐高鐵和火車的人都會打車。而且早晨路上車少跑得快，輕輕松松就能跑個五六單。而到了晚上，柱子會堅持到凌晨一點多。這個時候，城市里還有很多加班的人，因為公交地鐵停運，出租車同行也很少，柱子反而跑得如魚得水。

有時候柱子也會納悶：都這個點了，外面怎么還會有這么多沒睡覺的人？

可是現在，柱子一到晚上就犯困，睡意洶涌。到家后，倒床就能睡著，再也不會像以前，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明天應該去哪拉人？房貸什么時候到期？在老家的孩子學習怎么樣……

雖然睡得香甜無夢，精神飽滿，但是，柱子需要賺錢。年初在老家縣城買了一套房子，每個月都在還房貸。天天像這樣跑車，每個月交給出租車公司的份子錢都成問題呦。柱子伸了一個舒服的懶腰，開始憂愁起來。

柱子又一次去世華小區送一位乘客。在路上，乘客主動和柱子說起他們小區有個怪事：小區里一張大圓床，誰睡在上面誰倒霉。上回有個程序員，原本很能干，通宵達旦地加班，很得上司賞識，即將升職加薪，就是因為有了這個大圓床，天天睡覺耽誤事，工作效率下降，被公司辭退了。乘客離開的時候感慨：現在也不知道哪個倒霉蛋在睡那張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柱子到家后，盯著這張床，感覺它真是有問題。有幾次晚上喝水喝多了需要起夜，柱子發現醒來時腦袋的方向都在不同的位置。為了弄清古怪，柱子專門買了一個攝像頭，他想看看半夜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第二天，柱子在電腦屏幕里看到，自己下班后一挨近這個圓床，就迫不及待地躺了上去。隨后他整個人像一根指針，以圓點為中心，慢慢地旋轉著，直到轉了一圈后，天也亮了，他也就醒了。

柱子覺得，這張床，一定有問題！

柱子果斷把這個圓床扔了，又找房東要了一張硬木床板。換了板床之后，柱子的睡眠立刻就和以前一樣了。在外面跑車的時候，一點都想不起屋里還有一張硬床板。

柱子開始除了吃飯上廁所外，一整天都待在出租車上。晚上又開始加班了，早晨也能早起了。雖然精神越來越差，頭發蓬松，經常一副睡不醒的樣子，但收入又和以前一樣多了。

柱子出車禍是在一個下雨的凌晨，路上有一輛拉土車，出了故障，停靠在路中央。拉土車司機放置了閃光發亮的三腳架警示牌，柱子還是直直地撞了上去。轟——猛烈撞擊的那一刻，柱子想起了那張圓床，好想躺在上面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