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七品

趙明宇

“安老爺，大名府催繳稅銀的公函，已經在你的案頭放半個月了。”師爺崔三眨巴著小眼睛說。

元城縣令安春風正在打拳，縱橫騰挪，一招一式虎虎生風。安春風停下來，掏出白毛巾擦額頭上的汗水，說：“不是讓你通知那幾家商鋪嗎？他們怎么說的？”

崔三蹙著眉頭，跺著腳說：“唉，我的安大老爺，這稅銀是按照老百姓人頭捐的，商鋪老板一個比一個精明，都不想攤派啊。”

“沒有老百姓，他們賺誰的錢？如今，元城縣三年大旱，老百姓連吃的都沒有，拿什么交稅？你再去找商鋪的掌柜們，他們都富得流油，這錢必須出。”

崔三的小眼睛又眨巴幾下說：“這事兒，老爺你可得悠著點兒，那些掌柜們都是有靠山的，有錢能通天啊，動了誰，老爺的位子也坐不穩。”

“真是愁煞我也！”安春風嘆口氣，回房喝悶茶去了。

三天過去了，東街綢緞莊劉掌柜堂前擊鼓，哭喪著臉說昨晚綢緞莊被盜，盜賊搶空了他家錢柜。

接著，南街當鋪袁掌柜也來了，跪在堂前嚎啕大哭，如同死了親娘，說：“反了反了，真是反了，這賊人竟敢偷盜我袁掌柜，一個銅子也沒給剩。”

安春風說：“你財大氣粗，賊人惦記上你了。”

袁掌柜說：“賊人還會武功，神不知鬼不覺的，竟登堂入室行竊。”

安春風猛拍驚堂木，大喝一聲，號令捕快去現場查辦，抓住盜賊，嚴懲不貸！

劉掌柜和袁掌柜店鋪被盜，元城商戶個個警覺起來。西街煙館的楊掌柜晚上不敢睡覺，雇了八個武林高手，布下口袋陣，日夜潛伏，只要賊人敢來，有去無回。

子夜時分，一個身穿夜行衣的漢子出現在西街煙館的房脊上。這漢子身輕如燕，竟無聲息，一縱身，悄然落到煙館天井。孰料四根棍棒同時飛出，夾住了漢子，掙脫不得。轉瞬間，八個武林高手挺身而出。眼瞅著漢子被捉，房檐下伸出一只手，抓住漢子的臂膀，復又飛上房脊，消失在夜色中。

漢子被那人牽著，走到僻靜處，那人放手欲走，漢子說道：“崔三崔師爺，怎么是你？”崔三摘下眼罩說：“安老爺啊，我覺著蹊蹺，就跟蹤了你，你不能這樣做了，太危險，快跟我回府。”

安春風說：“崔三，沒想到你竟是武林高手。”崔三說：“實不相瞞，我是大名府安插在老爺身邊的間諜。大明朝對誰都不放心啊，讓我監視老爺的行動，隨時可以要了老爺你的命。可你為了元城百姓，宵衣旰食，感化了我啊。”

安春風又說：“再有一百三十兩銀子，就夠大名府攤派給元城縣的任務了，今晚我必須再去做一次。趕明兒，你差人把銀兩押送大名府。”

崔三說：“這件事我來做，請老爺放心。”

說話間，安春風轉身不見。

安春風還是栽了。掌柜們都有提防。他剛踏進北街肉鋪梁掌柜的家，腳下一軟，陷入坑中，頓時燈籠火把圍了過來。

秋后，西門外刑場上黑壓壓的人群，崔三提著一壺酒，跪在安春風面前，倒了三杯，說：“安老爺，這是元城百姓敬你的三杯酒，來世你還做我們的老爺。”

劊子手揮起砍刀的時候，黑壓壓的人群齊聲高喊“安老爺”，同時每個人從口袋里取出一塊白布系在頭上，痛哭流涕。

那喊聲，響遏行云。

那一片白，格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