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燙的愛情

●文/鄧剛

世界上最費力氣的事就是談情說愛了，你必須全神貫注全力以赴而且要全心全意。你幸福的同時你痛苦，你激動的同時你沮喪，你喝不下水你吃不下飯你一宿一宿眼珠子瞪得锃亮……這就是熱戀啊！

我認識的一個小伙子戀愛了，他所愛的姑娘也許太漂亮了，所以使他有點神魂顛倒。因為他不斷地在我面前表現出以往沒有過的精神抖擻，但也不斷地在我面前表現出以往沒有過的垂頭喪氣。

現代青年營養太豐富，感情也太豐富，只要兩個人相約在一起，就永遠也說不完談不完親熱不完。深深的夜里他送那姑娘回家，在姑娘家門口戀戀不舍難分難離，姑娘又把他送回家；在他家門口纏綿一陣之后，他又把姑娘送回去。這樣反反復復兩個人相互一直送到天亮。而分手不到一分鐘就又開始相互發甜蜜的信息，一直發到手機發熱，手指發麻。可令人奇怪的是，他倆既然有著沒完沒了的愛，卻不知為什么又有沒完沒了的恨。一個無意的動作、一句隨意的話，都會使他們從海枯石爛猛地跌到一刀兩斷，從身心愉悅陡然轉化到身心俱焚。愛情確實是沉重的工作，小伙子幾天就瘦得只剩下兩個眼珠子閃閃發亮。我為此覺得減肥的最佳方式是談戀愛。

只要這個小伙子不見蹤影，我就知道他正在熱戀；只要他敲響我的家門，我就知道他愛出麻煩來了，需要到我這里來尋找安慰。這時我并不動聲色，只是冷冷地看著他，聽他傾訴其實并不存在的悲哀。我決不說你要冷靜，你要抑制，你要理智，因為這是老人的語言。盡管我知道熱戀猶如騰空而起的飛機，無論飛得多么高多么快，最終還是要落到地面，無可奈何地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

我盯著小伙子被愛燒得發熱的雙眼，如此發熱的雙眼只能模糊地看世界了。我實際上已經知道這兩個熱戀的年輕人背后正布滿危機。姑娘的父母認定小伙子輕浮并且沒有大學文憑，小伙子的父母恐懼姑娘的浪漫，而且不相信她會是一個過日子的賢妻良母。兩家的父母早已露出微詞，但被愛情燒得滾燙的兩個可憐蟲卻置若罔聞。每當看到他倆在路上親熱依偎著漫步時，我的心尖都情不自禁地波動，并斷斷續續地波動出莎士比亞悲劇的情節。

終于有一天，那個小伙子木然地走進我的家門，完全像從戰場上敗下來一樣，空洞的兩眼和消瘦的身體使我感到他肉體和靈魂都遭到重創。他首先是狠狠地吸了幾口煙，然后又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苦笑著說了句——我做了一場夢。良久，又加了一句——一場噩夢！我說從我對生活的觀察中，早已得出熱戀極少成功的概率。他吃驚地抬起頭，說你怎么不早說！我說在你昏頭昏腦之時打你也沒用。我說你實際上也不要這么悲觀，你至少享受到熱戀的幸福。那是何等的暢快淋漓，不是誰都能熱戀的！小伙子聽到我說這個話，竟熱淚盈眶。

是的，一個人如果冷靜和理智地進入愛情的海洋里，也許能比較順利地游到彼岸，但他永遠不會知道愛的真正滋味。沒有激烈激奮就沒有激動激情，沒有忘乎所以就沒有忘我忘情！在愛情中徹底溶解虛偽的軀殼，讓心靈與心靈擁抱，即使是易于受到傷害，即使是讓旁觀者感到可笑，那也是值得的。因為你年輕，熱戀是你的專利，所以你必然要情不自禁地進入熱戀。不要太功利地計算成敗吧，熱戀本身就是難得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