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念：投毒國考第一名

●文/青劍

2020年初，隨著案件審理結束以及案情披露，一起國家公務員考試第一名“被投毒”案浮現在了世人面前。一年多以前，北京警方接到匿名舉報電話，稱有人吸毒。隨后，民警起獲一袋冰毒，并發現被舉報人尿液中含苯丙胺和甲基苯丙胺成分，違法行為“證據確鑿”。

然而，當事人堅決否認自己吸毒，并且其毛發檢測結果顯示陰性，這意味著他沒有吸毒史。就在民警調查期間，國家公務員招考工作人員打來電話詢問警方：“他是不是因為吸毒被抓？”真相究竟是怎樣的呢？

國考圓夢一步之遙：女教師滿懷遺憾

1982年出生的萬琳，來自湖南省湘潭市。2002年高考，萬琳考的是文科類，語文和英語的考分都不錯，但因數學成績過低，她最終在第三批次被一所普通的師范院校錄取。4年后大學畢業，萬琳不愿意再考研究生，考編制內教師又遺憾落榜，她的心情頗為沮喪。

2006年12月，父親萬新榮告訴萬琳，離市區不遠的鄉鎮中學急需一名編外教師。其實，當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是萬琳從小立下的志向，也是她鐘愛的職業，可萬琳認為自己好歹是正規師范院校畢業，做編外教師太沒有面子。萬新榮勸道：“先干著再說，等有了教學經驗，將來考編的機會多著呢。”

抱著試試看的態度，萬琳順利通過應聘上崗了，在學校教初中語文。不久，經人介紹，萬琳與在湘潭市國有企業上班的王強結婚。后來因為懷孕生孩子，萬琳放棄了兩次考編制教師的機會。

盡管萬琳在教學上比較盡心，但工資和福利待遇要比有編制的教師差一大截。有一次放暑假，學校組織教職工旅游，編制教師全部公費，而編外教師卻要交一半費用。萬琳覺得不公平，氣得沒有參加。此后，她下決心要考上編制。

從2010年開始，萬琳每年都要抽出時間和精力去考公務員和有編制的事業單位，每次考試都要折騰一段時間。在備戰迎考期間，萬琳根本顧不上撫育兒子和做家務，而丈夫王強通過努力，已被提拔到中層領導崗位，平時工作也很忙，只有讓自己的父母接送照料上幼兒園的兒子。

由于太在意得失，萬琳每次的臨場狀態都不太好，不是筆試失誤就是面試失誤，結果屢戰屢敗。萬琳因為考試不順利經常對丈夫大發脾氣，王強多次勸她放棄考試，安心工作，萬琳不僅聽不進去，仍繼續把氣撒在他身上，導致夫妻感情日益淡漠。

2015年初的一次省考，萬琳覺得自己又考砸了，回家就與丈夫大吵一場，王強的母親為兒子打抱不平說了幾句。萬琳認為家里人都因為她沒有編制而看不起她，于是發生了婆媳沖突。2015年10月，王強與萬琳協議離婚。

婚姻解體后，萬琳決心參加國家公務員考試，她要一鳴驚人。2016年、2017年兩次國考，她均以數分之差名落孫山。2017年10月30日，網上發布國考公告，經反復比較斟酌，萬琳報考了在北京的國家直屬機關。在網上提交完報名表后，萬琳考慮到，過了2018年，自己就35歲了，再也沒有考編制的機會了，為確保萬無一失，萬琳向學校請了長假，背水一戰。

這次筆試，萬琳十分順利，以第二名的成績入圍。2018年2月末，萬琳前往北京參加了面試。面試過程中，她的自我感覺還不錯，心里巴望著筆試第一名不如自己，索性繼續租住在旅館，留在北京打聽消息并等待結果。3月7日，萬琳第一時間得知自己的總成績仍是第二名，而招錄單位只有一個職位，她徹底絕望了。

執念難棄放出大招：雇“男公關”千里奔襲

再過幾個月，萬琳的年齡就超過了35周歲。無論考公務員還是考編制，連報名資格都失去了，她將終生與編制無緣。萬琳連連叫苦，她接受不了永遠做編外教師的現實。為了考編制，她的家也散了，一旦放棄了教書工作，自己的出路又在哪里呢？

萬琳連續兩天躺在旅館的床上苦思冥想，忽然腦洞大開：假如第一名放棄這次機會，我不就穩操勝券了嗎？于是，萬琳通過種種途徑打聽到，她的對手名叫徐原，是一名26歲的年輕人，目前在北京順義區農產品公司上班。

3月10日，萬琳輾轉了幾路地鐵，趕到農產品公司，剛準備向門衛打聽徐原，卻看見了公司正在招聘員工的公告。她立即改變了主意，到商業中心買了一身職業女裝。第二天上午，她出現在農產品公司人力資源部，聲稱報名應聘線上營銷的崗位。人力資源經理熱情接待了她。

因公司急需用人，人力資源經理當場讓萬琳填寫了簡歷，中午又帶著她在食堂吃飯。吃飯過程中，萬琳對經理坦言和徐原一起參加國家公務員考試，徐原第一名，自己是第二名，還詢問了徐原在單位的表現，并說：“徐原在不在單位？我想向他討教討教面試的經驗。”經理告知萬琳：“公司準備搞一個農產品展銷會，小徐在會場上忙著呢。”于是，萬琳要到了徐原的手機號碼。

3月12日，萬琳打電話給徐原，自我介紹一番后說：“祝賀你！我這次沒考上，打算備戰下次考試，能不能見個面請教？”徐原正忙于手頭上的工作，還沒有顧得上過問國考面試的結果，聽聞自己綜合排名第一，內心十分欣喜。但在電話中，他謙虛地說：“還沒到最終結果呢，工作實在太忙，沒空見面。”徐原禮貌性地向萬琳表示抱歉。

此后兩天，萬琳多次打電話約徐原出來吃飯，徐原均婉言謝絕。在此期間，徐原的手機還收到過一條匿名短信，對方自稱是其他考生的家屬，說如果徐原這次愿意主動棄權，可以付給他重金酬謝！徐原錯愕不已，當即回短信表明了拒絕的態度。

想著自己好不容易考得這么好，卻被徐原擋了道，萬琳很不甘心。回到湘潭后，她沒有回家，獨自住在酒店，內心惋惜不已，哀嘆自己運氣不好：如果沒有這個競爭對手就好了！萬琳上網逐條對照公務員的錄用要求，忽然又把希望寄托在“政審不過關”上。她無意中在酒店看到了一張提供賣淫的小卡片，上面有“男公關”的聯系方式，便心生一計——何不雇人去順義引誘徐原嫖娼呢！于是，萬琳當即撥打了卡片上的號碼，說自己想租個男友回家給父母看看，要找一個有大學文化的人。

3月13日上午，一個名叫周波的男子聯系上萬琳。兩人在酒店見了面，萬琳說，在北京順義區農產品公司工作的徐原，在感情上傷害了自己的妹妹，讓周波去北京調查徐原有沒有違法亂紀的問題。如果沒有，“你就想辦法搞點事情出來，然后舉報，讓他吃吃苦頭。”周波就是發小卡片的“男公關”，正著急開展“業務”，見這個女雇主是讓他做別的事，本欲開口推辭，卻聽見女雇主的許諾，“就幾天工夫，去北京的車票和吃住我全包了，另外每天給你1000元的酬勞！”這個價錢頓時讓周波心動了，他試探著問：“這個事情該怎么搞？”

萬琳沉思片刻，說出了計劃：“你先假裝到農產品公司應聘，然后與徐原套近乎，帶他去嫖娼。”還要求周波在1個星期內搞定。周波覺得自己在北京人生地不熟，調查徐原的問題和引誘對方嫖娼的難度都太大了，回答說：“時間這么短，徐原不可能那么容易中招。”他的眼珠轉了轉說：“不如直接給徐原吃點毒品。”萬琳問：“這事太大了吧？”周波說，量少也就是治安處罰。萬琳心想，只要對方吸毒，錄取公務員的事肯定黃了，到時自己就是遞補的不二人選，當即表示同意。她讓周波火速搞到一小包冰毒，并在網上訂了去北京的車票，添加了周波的微信后，轉賬給他兩萬多元。

3月16日晚，周波到達北京，按照萬琳的指令，住進順義區的一家小旅館。

陰謀敗露作繭自縛：主雇同臺受審領刑

2018年3月17日上午10點左右，徐原正在農產品公司上班，一個自稱“歐陽承恩”的人（即周波）出現在徐原的辦公室，說是來應聘的。徐原聽出對方的湖南口音，與化名“歐陽承恩”的周波聊了幾句，并熱心接待。中午，徐原帶著他在附近的小餐館吃了午飯。下午1時許，單位負責人在徐原的辦公室和“歐陽承恩”見了面，當場同意錄用他做農產品理貨員，要求“歐陽承恩”第二天提供身份證件。

整個下午，徐原帶著“歐陽承恩”在單位熟悉情況，并在辦公室向他介紹工作流程和要求。其間，徐原還接待了其他應聘人員，從辦公室出去幾趟。周波趁徐原不備，在他的水杯里投放了毒品，并親眼看到不知情的徐原喝下。接著，周波又在徐原辦公桌上的電腦鍵盤下偷偷放了一小袋冰毒。

次日，周波撥打順義110舉報了徐原。民警接到舉報，趕到徐原的辦公室，從電腦鍵盤下起獲甲基苯丙胺0.05g。徐原被民警帶離檢驗，從他的尿液中檢出苯丙胺和甲基苯丙胺。

周波打了舉報電話后，躲在農產品公司附近偷偷觀察，看到徐原和民警一起走出大門，立即發微信對萬琳說：“大功告成了！”萬琳叮囑周波：“趕緊打電話給招考單位。”周波照辦后，購買了回湘潭市的車票。

萬琳得知事情辦得如此順利，心里激動不已。實力競爭對手終于被擠出了局，公務員的遞補對象肯定是自己。當晚，萬琳回到住處休息，但幾乎徹夜不眠。想象著自己接到國考錄取通知書后，周圍人羨慕和佩服的眼神，她整個人都飄飄然了。

然而，細心的辦案民警聽取了徐原的辯解和農產品公司領導及其同事的意見，認為事發蹊蹺。通過摸底排查，迅速發現了“歐陽承恩”的虛構身份，且短短數天內，連續兩個湖南人來徐原所在公司應聘，而女性應聘者竟然是徐原報考機關的第二名。諸多跡象表明，這很可能是一起精心策劃的構陷！

順義警方聯系湘潭警方立即傳喚萬琳，萬琳矢口否認與“歐陽承恩”相識。但是，警方已經查到了萬琳多次通過電話和微信聯絡過周波及周波往返北京的行程記錄，迅速將周波抓獲歸案。周波供認了奔赴北京到農產品公司應聘并投毒的犯罪事實，并指認萬琳是雇主。萬琳歸案后，交代了雇用周波的動機，并向周波提供購買毒品的資金及費用和報酬的事實。

2019年12月26日，順義區人民法院公開審理了萬琳、周波涉嫌欺騙他人吸毒犯罪案件。法庭上，萬琳悔恨地說，為了得到編制，自己喪失了做人的底線，玷污了教師這個職業。她表示認罪悔罪。

法院審理認為：被告人萬琳、周波無視國法，合謀欺騙他人吸食毒品，其行為已構成欺騙他人吸毒罪，且系共同犯罪，依法應予懲處。萬琳、周波到案后如實供述主要犯罪事實，故依法對二被告人從輕處罰。周波在犯罪過程中參與并實施了計劃、購毒、投毒等行為，其雖不是犯意的提起者，但對于犯罪的實施起到了重要作用，不能認定為從犯。

順義區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萬琳犯欺騙他人吸毒罪，判處有期徒刑八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一萬元。周波犯欺騙他人吸毒罪，判處有期徒刑八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一萬元。

2020年6月，徐原已正式在國家某機關上班，成為一名公務員。

（因涉及隱私，文中單位和人名均為化名）

編后

在當前嚴峻的就業壓力下，任何選拔性考試的競爭都日趨白熱化。公平競爭之下，成功了皆大歡喜，失敗了也應坦然接受，要明白人生的坦途不止一條，一定要放松心態，放寬眼界。而如果陷入偏執，把一次競爭中的獲勝者視為自己人生的擋路者，必欲除之而后快，結果只能是走火入魔，最終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