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大學哲學學院“新冠疫情時代的哲學反思與心理調適”珞珈學術周系列報告會第三場暨“新冠疫情背景下生態文明建設的哲學反思”主題報告會于2020年5月27日順利在線召開。本次會議由武漢大學哲學學院汪信硯教授主持,復旦大學哲學學院王鳳才教授、中國人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張云飛教授、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哲學院王雨辰教授、福建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楊晶博士以及汪信硯教授先后發言。為適應當前疫情防控的常態化,本次會議通過騰訊會議和嗶哩嗶哩平臺同步直播,其中,騰訊會議的參與人數爆滿,嗶哩嗶哩平臺的觀看直播人數達2000余人次,氣氛熱烈,盛況空前。
本次學術報告會聚焦于生態文明建設的價值哲學思考,是將理論與實際相結合的一次重要的學術實踐。會議中,各位學者以汪信硯教授的文章《生態文明建設的價值論審思》為討論起點,圍繞生態文明的本質及其價值方位、生態文明建設的價值取向、生態文明建設的正義追求等重要問題進行了觀點闡述與深入交流。
一、生態文明的本質與價值方位
總結全球疫情防控實踐的經驗,促進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首先必須正確認識生態文明的本質、合理把握生態文明與工業文明的關系,這是對生態文明建設進行哲學反思的前提性問題。
王鳳才教授、王雨辰教授和楊晶博士一致認為,生態文明是超越工業文明的人類文明新形態。王鳳才教授指出,從人與自然的關系來看,生態文明是繼原始文明、農業文明、工業文明后的人類文明新形態即“人類文明4.0”,而不是“生態化的工業文明”。在他看來,工業文明發展模式及其背后的“征服論”自然觀是導致生態危機的重要原因;與此相較,生態文明發展模式及其背后的“和諧論”自然觀則崇尚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生態文化。因此,工業文明與生態文明是本質不同的兩種文明形態,現有工業文明即使增加了生態維度依然不能完全生態化。王雨辰教授闡釋了生態文明作為超越工業文明的新型文明形態的本真含義。他指出,生態文明的本質不是全盤否定工業文明的經濟增長和技術運用,而是通過變革哲學世界觀、自然觀和價值觀,在發展方式、管理方式和生產方式上超越工業文明的新型文明形態。汪信硯教授只強調了生態文明概念中的技術要素,忽略了社會制度和意識形態要素;而只有對工業文明作總體性變革而不僅僅是技術生態化,才有可能使工業文明上升為生態文明。楊晶博士通過分析人類歷史進程指出,從社會發展模式的變革來看,工業文明的不可持續性導致其無法轉向生態化,只有生態文明才能從根本上實現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因而生態文明是一種超越了工業文明的新型文明形態。
張云飛教授則認為,生態文明既不是超越工業文明的新文明形態,也不是從屬于工業文明的依附性文明,而是一切文明存在的基礎和條件。他從自然觀和歷史觀兩個角度出發闡述了理由:從自然觀來看,人與自然是一個生命共同體,生態文明符合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客觀規律;從歷史觀來看,生態興則文明興,生態衰則文明衰,生態文明的存續保障了社會進步。縱觀人類社會歷史進程,雖然現代化是人類不可超越和跨越的發展階段,但工業文明對于生態具有二重性,只有堅持綠色發展的社會主義生態文明才代表著生態文明的未來和方向。
不同于以上兩種觀點,在汪信硯教授看來,生態文明從屬于工業文明,生態文明本質上是生態化的工業文明。據此,他對兩種觀點分別做出了回應。
對于三位學者的“文明新形態論”,汪信硯教授指出了兩個問題:一是文明形態劃分的標準問題。他認為,王鳳才教授從人與自然的關系角度將文明劃分為四種形態,王雨辰教授基于“社會制度和意識形態要素”將生態文明看作新型文明形態,二者都混淆了文明形態的劃分標準。汪信硯教授強調,從人與自然的關系來看,以技術形態為標準來劃分的人類文明只可能有農業文明和工業文明兩種基本形態。在這一前提下,生態文明是生態技術即生態化的工業技術得到運用的結果,因而生態文明只能是生態化的工業文明。二是工業文明與近代機械論的世界觀、自然觀的關系問題。汪信硯教授認為,工業文明既與機械論的世界觀、自然觀并無必然聯系,也與生態世界觀并非水火不容,所以不應把工業文明與機械論的世界觀、自然觀捆綁在一起,三位學者的“文明新形態論”還有待論證。
對于張云飛教授的“文明基礎論”,汪信硯教授認為這一觀點必然面臨三個理論難題:第一,生態文明是否與人類文明相伴始終?第二,生態文明也是作為“黃色文明”、“黑色文明”的農業文明和工業文明的基礎與條件嗎?第三,“生態興則文明興,生態衰則文明衰”能夠說明生態文明是一切文明存在的基礎和條件嗎?基于這三個問題,汪信硯教授進一步指出,生態文明得以發生的基本前提是人類形成了自覺的生態意識,如果離開了這個前提,就沒有生態文明可言。張云飛教授的“文明基礎論”將生態文明與生態自然相等同,實質上泛化了生態文明。
二、生態文明建設的價值取向
生態文明建設的價值取向問題既是協調人與自然關系的價值論問題,也是關涉生態文明建設的方法論問題。如何理解人類中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是否應該堅持人類中心主義的價值取向,這是會議討論的焦點之一。
王鳳才教授通過分析生態危機的根源指出,生態文明建設既不應基于人類中心主義,也不能基于非人類中心主義,而是應該基于生態協調論,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解”。一方面,非人類中心主義過分強調自然界的利益和自然事物的“內在價值”,從而忽視了人的內在價值;另一方面,生態危機根源于工業文明發展模式背后以人類中心主義為核心的“征服論”自然觀,人類中心主義應該對生態危機負主要責任。在他看來,放棄非人類中心主義并不是要回到類本位的人類中心主義,只有基于生態協調論,實現人向自然的“妥協”,才能真正解決生態危機、建成生態文明。
張云飛教授則認為,在人類歷史上從未存在過真正的人類中心主義,所謂“人類中心主義”不過是生態中心主義炮制出來的神話,以此來遮蔽導致生態危機的資本主義制度根源及其價值根源。在階級社會中,人類總是基于特定的階級地位和階級利益而不是基于“類意識”來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由此觀之,與私有制和工業化相適應的個人主義、利己主義、拜金主義才是造成生態危機的價值根源,而不是人類中心主義。張云飛教授進一步指出,將人類中心主義確立為生態文明建設的價值取向潛藏著割裂人與自然有機聯系的危險,應該堅持以人民性為價值取向、以實現人道主義和自然主義的統一為生態文明的價值理想。
基于對人類中心主義的具體剖析,汪信硯教授指出,生態文明建設應該走出個體本位和群體本位的人類中心主義,堅持類本位的人類中心主義的價值取向。據此,他從四個方面闡明了自己的立場,并對王鳳才教授和張云飛教授的觀點做出了回應。第一,人類中心主義的立場是不可能完全超越的,能夠超越的只是某種具體形態的人類中心主義。人只能從人的立場出發,基于人的利益看問題、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因此,王鳳才教授的“生態協調論”在邏輯上存在矛盾。第二,個體本位和群體本位的人類中心主義才是當代生態危機的價值論根源,而不是一切形態的人類中心主義。在這個問題上,王鳳才教授沒有闡明諸多復雜因素之間的內在關系。第三,一定要區分個體本位和群體本位的人類中心主義與類本位的人類中心主義,而不能僅僅把人類中心主義理解為一種人類高于自然的觀念。人類中心主義是人類現實實踐活動的價值取向,張云飛教授抽象地看待人類中心主義是不正確的。第四,堅持類本位的人類中心主義既有必要性也有可能性。一方面,當代全球化的發展使得整體人類成為一個命運共同體,類主體與當代人類共同利益的形成使堅持類本位的人類中心主義成為必要;另一方面,由當代全球性的相互依存關系和全球性的生態危機所體現的人類共同利益是各種特殊利益得以實現的基本條件,維護人類共同利益和特殊利益的要求使堅持類本位的人類中心主義成為可能。
對于汪信硯教授主張生態文明建設應堅持類本位的人類中心主義的觀點,王雨辰教授表示贊同。王雨辰教授通過分析各種生態思潮和生態文明理論指出,非人類中心主義試圖脫離人類的經驗和利益來抽象談論生態危機和生態平衡,這必然會陷入到自相矛盾和神秘主義的錯誤中。他強調,生態平衡的本質與人類的需要、利益和期望密切相關,只有以人類的整體利益為參照系才能洞察生態危機的根源,也才有判定生態平衡的標準。
三、生態文明建設的正義追求
作為一種價值追求,生態正義是關于生態文明建設的價值哲學思考的重要方面。諸位學者對生態文明建設的價值追求進行了深入討論。
從生態正義與社會現實的關聯角度出發,張云飛教授、王鳳才教授和楊晶博士分別闡述了生態文明建設的正義追求問題。張云飛教授指出,首先,實現生態正義不是單純的倫理訴求,而是關涉現實利益關系的深刻調整;其次,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我們既要利用資本又要節制資本,這是實現生態正義的前提與要求;最后,只有在消滅資本邏輯的基礎上,才能充分實現公平正義。王鳳才教授從生態文明建設的積極路徑和消極路徑兩個方面對生態正義進行了闡釋。他認為,生態治理作為生態文明建設的消極路徑,能為生態文明建設提供制度保障;和諧發展與綠色發展作為生態文明建設的積極路徑,能重新協調人與自然的關系,在此意義上才能解決生態危機、走向生態文明。楊晶博士則結合現代市場經濟運行的現實,闡述了資本邏輯對生態文明建設的影響。她認為,資本邏輯既滲透到工業文明建設的各個領域,也深刻影響到生態環境的治理領域。社會主義制度雖然是我國進行生態文明建設的制度優勢,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也存在著資本邏輯的作用,因此,需要通過一系列強有力的手段來規制資本邏輯,這樣才有可能實現生態文明的順利轉型。
不同于幾位學者對生態正義的理解,王雨辰教授主張生態文明建設的價值追求應是環境正義而不是生態正義。他詳細區分了“生態正義”概念與“環境正義”概念:生態正義是非人類中心主義思潮提出的處理人類與自然之間關系的倫理原則;而環境正義則主要是通過實現所有制正義或者以生態法律法規為基礎的程序正義,來合理協調不同人群之間的環境善物和惡物的公平分配問題。由此王雨辰教授認為,堅持人類本位的生態文明建設的價值歸宿只能是環境正義,只有實現由代內正義和代際正義所共同構成的環境正義,才能真正實現生態文明以人類為本位的價值目標。
關于生態文明建設的正義追求,汪信硯教授主要回應了兩個問題。一是“生態正義”概念及討論生態正義的方法論問題。針對王雨辰教授有關“生態正義”的概念辨析,汪信硯教授認為,在探討生態文明建設問題時,完全不必依循西方學術話語和研究范式;在考察生態文明建設的價值追求時,恰恰應該使用更為精準的“生態正義”概念而不是外延更廣的“環境正義”概念。而對于王鳳才教授提及的“社會正義”內涵,汪信硯教授指出,生態正義是社會性的正義,生態正義原則所調整的是被生態環境所中介了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而不是將倫理道德原則擴展到人與自然的關系之中。二是生態正義實現的社會制度條件的問題。在汪信硯教授看來,依照資本邏輯運行的私有制是個體本位和群體本位的人類中心主義的制度保障,而與私有制相比,人們之間的利益分化關系才是導致生態危機更為始源的因素,所以并不是消滅了私有制就能克服生態危機、實現生態正義。為此他認為,生態正義只是生態文明建設的“最低綱領”,而人道主義與自然主義的統一才是生態文明建設的“最高綱領”。只有在人們之間的利益分化關系不再存在的共產主義社會,才能從根本上克服個體本位和群體本位的人類中心主義,從而才會真正實現人道主義與自然主義的統一,建成生態文明。
作者簡介:黃丹陽,武漢大學哲學學院博士研究生,湖北武漢,430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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