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鐵鋒
雨水慢慢濃烈了起來。每到夏天
我就渴望綠樹下茂盛的陰影,渴望傍晚時
風兒迎面吹過來。至于星光,
從來不是我追求的事物。
倘若有螢火蟲,我更愿意讓它們自由舞蹈。
像我對待自己時,會有一致的語言,
允許偶爾驕傲,偶爾軟弱的獨白。
人們的每一次發(fā)聲,都是在時間里
再活一回。過程中我們留存的
不只是信仰和夢想,真誠與善良,
還有一閃而過的青春。
此后,深夜的問候不再重要。
逐漸長大的人們忘記了憎惡也是一種美德,
它能讓世俗的目光回到與這個世界初相見的
時候。
暗黑的顏色也會被光照出陰影。
那時的我們仿佛置身于人群中的棄嬰,
正努力尋找形而上的抒情。
無論清晨或黃昏,我們渴望笑容,渴望
有足夠的時間將美留在每個夜晚,
不讓它消失。如同樣平凡的人們
不肯睡去,不敢稍離,不錯過春天最后一滴淚
水。
季節(jié)又無聲無息地完成了一次輪換
我時常仰望南方的星空
像古代術士陣列紫微斗數(shù)
仿佛整個人間都盡在掌中
注定有人深夜未眠,這個季節(jié)
與所有過去發(fā)生的那樣,沒有星星的時候
南方就滋生出情有所鐘的土壤
他像是苦苦期待親人出現(xiàn)的孤兒
懷抱雙膝,坐在梧桐樹下
那時或許曾有星辰墜落于身旁
他卻從未發(fā)覺。那些燃燒到幾成灰燼的渴望
已被上個季節(jié)的雨水澆透
它們清晰的線條,如神秘的圖騰
銘刻在了南方的崖壁上,尚未被識別
我還沒察覺天色完全暗下來,雨就提前來了
下午閃爍其辭的陽光,原已暖透有情的人們
他們依偎的樣子仿佛廣場一角的某個雕塑
在夏天的胸部重新打開緊閉多年的窗口
如果不是倉促的鳥叫聲喚醒我的失神
可能我會陷在最后的似水柔情里無法起身
而意料之外的言語,其實都透著青白色
仿佛積淀了四十年的水垢,仿佛兩個人素不
相識
卻在共同的人間分享夜雨的野蠻與溫柔
或許,另外的城市里有尚未達成一致的眼神
我?guī)缀蹩梢源_信它們并不具備明顯的欺騙
但從來沒有誰能獨立于謊言之外而長久存在
只有一場雨的時間,我所能做的不外乎
勸誡沉迷在情愛之中不愿醒來的青年男女們
我們生存的世界遠比想象的更加不可接近
而在夜間,一定有耳鬢廝磨與卿卿我我
能給予尚未露出破綻的甜言蜜語一個
從容安放靈與肉的地方,如雨將歇,而未歇
此刻,必定有兩個人望著同一片天空。
目光或聚落在某處星座。
仿佛蒲公英白色的羽毛,與人間每個季節(jié)重
疊。
甚至不需要翻看已載入歷史的記憶。
夜與寧靜并存在人心觸摸不到的地方,
倘若有人問起,就說秋色老梧桐,此間不少年。
恰似風撫過指尖,帶來憂郁,
于是更懷念未曾消散的笑顏與芳香。
夜不等于黑暗,它只為光明而生。
此時天空是深藍色的,已失去的除了繽紛
還可能有不愿意把頭發(fā)留長的模樣。
街頭只剩下泛黃的燈。有人傾訴,就有人聽
身影就學會了在深沉中入眠。
不喝酒的人,不知道黑夜終結處便是落寞。
繁華是落不盡的。但凡以猜測為名
純屬無端。新秋夜風不知來處,
那些情情愛愛被一層層剝離。
魚兒驕傲地活在源頭,在夜間繁衍生息。
一輩子很短。四季交替,白云逐漸蒼老。
一個人從山上下來,從小路到大路,
目光透明,而憂傷。
世事都在心里,或曾斷裂而不知。
陽光下依然衍生新鮮事物。
善良的人們都確信,日子再難總會過去。
在秋天,不需要尋找失落的溫度,
因為所有新生的事物各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