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賦

楊犁民

沒有咖峰高球雪。——題記

1 世界，被重新定義。

改變江山，只需一夜而已。

2 杠山如玉。

一切，被尊祟，

也被遺棄。

人，是雪留在大地的遺孤。

3 喜歡潔白的事物——

嬰兒的肌膚。

白云。

雪。

4 雪地鳥聲，是顆粒狀的。

可以拾起來。

5 再高的喧叫有什么用，再快的速度有什么用。

讓世界安靜一會兒，是雪的使命之一。

6 雪地上，每個腳印都是往前走的。

不知道它去往何處。

也沒看見它回來。

7 雪把一切都覆蓋了——

唯一裸露出來的是：效煙。

8 世界是昨夜開始白的。

今天一早，白進我眼睛里。

現在，它白進了我心中。

9 每一場雪，都是從古代下過來的，下了千年。

寺廟也是。

紅墻的火焰，也不曾澆滅。

10 有人去了遠方。

一場大雪，從此失去消息。

11 雪從雪出發，最終抵達了雪。

所以，人間是留不住雪的。

雪可以在人間呆一會兒。

12 我把雪埋在地下，卻不敢打開。

13 雪落的時候，一切是停止的。

除了落雪。

14 雪是雪的棺槨。

大地是雪的墓穴。

15 雪來的時候，悄無聲息。

雪消失的時候，我聽見骨頭折斷在它自己的身體里。

16 雪讓我變成了啞巴，凍住了要說的話。

17 沒有上帝。

只有雪。

只有鋪天蓋地的大雪，才能配上偉大這個詞。

18 鹿角坪是我的南山，也是我的祭壇。

每年在此盛接新雪。

19 雪的體溫;

零度。

20 再大的雪，都不慌不忙。

何事太急？

21 雪有大冤屈。

呈上來：

一張白紙。

22 皇宮上的雪，比民房上的雪：

面積大一些。

化得慢一些。

23 圍爐煮酒。

佐雪。

24 雪是大浪漫。

你是小人間。

25 葬我于野。

覆我以雪。

26 最殘忍的溫暖：

煮雪。

吾之所愛，食水其尸。

27 踩上去“咯吱咯吱”響。

一腳踩死十萬朵雪。

28 白雪的地方，不需要教堂。

29 大地是聾子。

雪在尖叫。

30 落雪;雪擁抱著雪。

化雪：雪吻別了雪。

淚水，流進了春天里。

31 飛鳥凍在空中，流水凍在屋檐。

鐘表凍在嘀噠，時間凍在現在。

亡人，凍在一股青煙。

32 比雪更厚的雪，是也殯的隊伍。

枝頭一鴉，在哭。

33 天她空蕩，剛夠裝進一粒鳥鳴。

剛夠裝下一個人的眺望。

34 山之威穆不可攀登;

地之神圣不可踐踏。

不可驚擾！

負雪前行的喇嘛。

35 沒有山峰高過雪。

36 大雪制造深山，深山等待大雪。

地址等待消息，道路等待馬路。

37 雪從樹上簌簌落下，那是小塊時間在崩塌。

——雪不化，我不老。

千年算什么。

千年僅夠誕生一只狐妖。

38 對坐的雪峰，很快就會消失。

告誡自己：

遇見春水，要記得想起雪。

39 雪，取消遠方和道路。

為我們裝上歲月的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