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在回憶里等我

周詩璟

中考過后的暑假，有同學養了一只烏龜，她的QQ動態全部都是那只烏龜。它在水里游動的樣子，真的好像我之前養過的那一只。

我從小學起一直養它，養到初中。本來它還有另外一個伙伴，但是被殺蟲劑熏死了，因為我沒有及時把魚缸轉移到安全的地方。那天我哭了好久，然后把它的伙伴埋進了花盆里。

在那之后，它只能孤孤單單地在水里游，百無聊賴地擺動四肢。有時候它會爬上水底的石頭，伸長脖子望著遠方。它可能想離開了，這里沒有什么值得它眷戀的東西。

爸爸剛把它帶回家來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我終于要有自己的寵物了！我把魚缸洗干凈，把它放進里面，時不時跑過去望一望它。我不滿足于只給它吃龜飼料，媽媽每次做飯用的牛肉、羊肉和蝦，我都會拿一點喂給它吃。每個星期天的晚上，它會被我從水里抓起來，放到白紙上。我用筆描出它身體的大致輪廓，再用尺子量，計算著它比上個星期又長大了多少。當時我就想，我要把這些白紙收好，我要看著它一點一點長大。

暑假里，我每天給它換水，還經常用舊牙刷刷一刷它的殼，看到它有趣的姿態就用手機給它拍張照。深秋，我和爸爸一起給它做了一個冬眠的小窩，它在那里安穩地睡足了一整個冬天。新年來臨，我早早地就在日歷上圈出驚蟄的日子，期待那一天的雷聲真的能有神奇的力量，讓它在一瞬間蘇醒。

可是后來我倦了，漸漸覺得好像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我變得連早起五分鐘給它換水都不愿意，那幾張記錄它成長的白紙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換了一個手機之后我便再沒給它拍過照。我把屬于它的那份口糧扔進水里，卻再也沒有興致看它狼吞虎咽地吃完一頓晚餐。它每天在臟兮兮的水里游著，孤獨地被禁錮在小小的魚缸里。

它慢慢地獨自長大，度過了幾個冬天，終于能從魚缸里爬出來了。“啪”的一聲，它落到了桌子上。我把它放回去，它又爬出來，如此反復幾次，我不耐煩了，使勁地拍了拍魚缸，它馬上把頭縮進殼里，再也沒有爬出來過。想做它好朋友的我，怎么反而讓它害怕了呢？

后來姑姑帶著表弟來我家。表弟很喜歡烏龜，爸爸慷慨地同意把它送給表弟，說我現在也沒有怎么管它，不如就送人吧。我的心突然往上一提，在旁邊搖頭。我一直以為這是爸爸在嚇唬我——在這之前他也說過很多次類似的話，但這次爸爸竟然來真的了。第二天魚缸空了，那塊放在水底的石頭也一并被表弟帶走了。

我安慰自己，過年回老家的時候，還能再見到它的吧？可是還沒有等到新年的爆竹聲，我就得知，它死了。

我想象著它在一個全新卻同樣冰冷的環境里，一次又一次爬上那塊大石頭，昂起頭望著遠方。它沒有家，沒有歸宿，我家和表弟家，無論哪一個，都不是它的家。

我原來想著，烏龜的壽命很長很長，它也可以陪我很久很久。可我才陪了它幾年，就厭煩了它，任憑它的生命輾轉，不去過問。表弟不是說很喜歡它嗎？可我們都一樣，沒有用心照顧它，只是一時興起，只有三分鐘熱度。總是這樣，都是這樣。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句話該和誰說。

據說，去了天堂之后，如果被人遺忘，靈魂也會漸漸消亡。我希望它能在回憶里等等我，我會把那些記憶一一放在陽光下晾曬。那么，等到我偶爾回想起它的時候，它也會覺得溫暖一點。

畢竟，很多事情，都是我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