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潔



紙少鋒,今年48歲,是灞橋區中醫醫院院長。疫情期間,他也是灞橋區醫療救治轉運組的組長。
第一次采訪他的時候,就在長安酒店(化名)的一間“辦公室”。采訪間隙,有人打電話給他,他父親在這段時間診斷出肝癌,術后就在中醫醫院住著方便照顧。
“我父親臉上顏色很不好看,每天鬧著要回家。老兩口都不知道病情。因為我是醫生,他們問不住我。以前走路愛搭著他肩膀,他怕熱,總要把我推開。疫情期間每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會去看看他。”
不到一周,再次采訪他,用電話溝通。他的回答記者沒聽清,聽筒里聲音嘈雜,所以記者又問了一遍。
“我父親今天下葬,有什么事情我明天聯系你。”
有什么一定要采訪他的理由嗎?記者想是有的。
回到最初的地方
1996年,紙少鋒畢業后的第一份工作就在灞橋區中醫醫院。那時住在侯家村,從家到單位騎摩托車要用40分鐘。
村里熟悉的人知道他是醫生,隔三岔五就要過來讓他看看。村民們沒有身體不舒服就去醫院看病的意識,尤其是上了年紀的人。一輩子為了兒女操勞,去醫院還怕檢查出病來,又要花錢。治療疾病最常見的方法是拔罐,根據罐印呈現的顏色判斷疾病的種類。
陳美鄉71歲,去哪都離不開輪椅,早年間得了風濕性關節炎,去醫院看了幾次后,也不當回事。疼痛難忍的時候就用拳頭敲敲腿。
拉起她的褲腳,能看到膝蓋已經凹陷,膝關節嚴重變形。為了改善關節僵硬程度,紙少鋒為她實施溫針治療,將針扎入穴位后,在針柄上捏上艾草使熱量順著針,進入穴位緩解她的疼痛。
每天下了班都給她扎針,一個月后已經有明顯好轉。陳美鄉可以拄著單拐走路了。逢年過節,她家人總會揣一籃子土雞蛋送給他。
大學本科期間他的專業是針灸和推拿。每個學中醫的人都要熟讀甚至背誦經典著作,張仲景的《傷寒論》就是其中之一,它要求用中醫的體系和辯證的方法去臨床實踐。中醫常用的方法是:方藥和針灸。
針灸的經絡、穴位、治療方法都比較固定。方藥不是一方一法,而是尊重個體差異。“中醫藥的生命在于療效,療效的差異又體現在力度和量的把握上,所以實際上它是理論和實踐結合得很緊密的學科。”紙少鋒說。
2018年秋天,他又回到灞橋區中醫醫院。他承擔的已經不只是一個醫者的職責,還有行政管理方面的責任。
在這之前灞橋區中醫醫院剛剛獲得了國家中醫藥局的二級甲等醫院稱號。群眾對醫院的服務質量和業務要求也提高了。辦公室收到備類投訴,輸液室和衛生間環境、體檢排隊秩序、人員編制等問題。
紙少鋒盡可能多地在門診和就診患者交流,通過耐心細致的觀察,從而優化醫院服務流程,改善就診環境。然后和院領導班子開會討論員工的待遇保障,解決他們的后顧之憂。
經過一年的共同努力,2019年灞橋區首個“五星級”預防接種門診在醫院建成。中醫醫院門診人數較上年提高約40%,全院收入同比增長30%。
中西醫結合治療從來
不是“單打獨斗”
中醫醫院位于唐都醫院和交大二附院之間。要想生存,必須有自己獨特的優勢。因此他大膽縮減外科床位,外聘中醫領域專家,發展中醫醫院的優勢。國醫館針灸康復科隨之成立,有15名醫護人員,包括門診和住院部。
59歲的周元因為腦梗壓迫神經導致左邊身子偏癱,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如果大面積腦梗的話可以用手術的方法治療,目前他的現狀醫生建議保守治療。
周元的兒子帶他前來治療。張志俊是醫院針灸康復科的主任,診斷過后,決定為他針灸治療。“大夫,疼不疼?我爸真的怕疼,以前被蝎子蜇了哭了三天。”周元附和著兒子的話說能不能只吃藥。“為了治病,忍一忍。”張志俊說。
原本周元和他的家人并沒有多少信心。張志俊在后溪、腕骨穴兩個穴位針灸后,留針半小時后結束治療。初期周元沒有多少痛覺。第二天他的手就能伸能握。隨著治療時間的增加,他感覺扎針越來越痛,直到完全恢復身體行動能力。沒有一位醫生會不因自己的患者好轉而歡呼雀躍。
西醫對急癥的救治效果毋庸置疑,中醫在術后康復的療效也不可小覷。紙少鋒認為中醫和西醫完全是不同的理論體系,各有所長。
提高生活質量,延長壽命,減輕痛苦是中醫院的理念。
紙少鋒預約接診,從來不急,哪怕醫院事情再多。病人說什么就從容聽著,給什么單子也都會認真看看。那些抱怨、焦慮他照單全收。他把這種方式叫作“話療”。
情緒問題是很多疾病的誘因。傾訴后壓力緩解,對于疾病治療很有幫助。病人有很多痛苦想從周圍得到安慰。但親人、朋友已經聽得太多,不愿再聽。如果醫生再不愿意聽,找各種理由打發病人,他們還能找誰呢?
現代人生活和以前不一樣,不好的飲食和作息習慣嚴重影響身體健康。這兩年他接診的痛風病人比較多。采取中西醫結合的辦法,用穴位注射和口服中藥的方法讓很多患者受益。
每次他都會勸說:“病人不忌口,壞了大夫的手。不能吃海鮮、豆制品,啤酒也不要碰。”
他曾在心內科進修過,系統的學習過中醫和西醫理論。中醫和西醫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對立關系。對抗疾病,是所有醫生一輩子的事業。
推動中西醫結合治療,重點在“結合”,不是“單打獨斗”。“就比如這次疫情,一些重癥患者必須要上呼吸機。沒有呼吸支持、循環支持等綜合治療手段,病人可能就死掉了,中醫的治療也就無從談起。這是常識。”他說。
他們是一支隊伍
長安酒店(化名)的走廊盡頭是安全通道,一排被風吹的“張牙舞爪”的衣服和褲子正在晾曬。樓梯間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向下看去是停的整整齊齊的急救車輛。從年初到今天,灞橋區醫療救治轉運組的隊員們工作和生活都在這里
1月22日,從衛健系統各個部門臨時抽調來的20余名醫護工作者與8輛救護車共同組成的6個專班,是疫情防控指揮部醫療救治轉運小組的全部“家底”。
17年前紙少鋒就是抗擊非典的一員,深知中醫藥預防是很重要的手段。請示指揮部后,安排醫院人員加班加點,為灞橋區隔離留觀的密切接觸者和有疫區接觸史的人群提供中藥湯劑。
一位獨居在家的張大爺突然出現了發熱癥狀,接到指揮部指令準備將老人送往西安醫學院第二附屬醫院發熱門診進一步檢查。
被轉運的對象是“確診病例”“疑似病例”“密切接觸者”或僅是一般發熱患者,起初根本無法確定,全部要按最高安全級別對待。因此每次出任務前,他一定要親自部署防護等級,檢查工作人員的防護裝備,以確保萬無一失。
他們站在醫院紅線外,能看到轉運對象的所有行動。那一刻的心態有些像病人家屬。在等了3個半小時后,檢查結果終于出來了,基本可以排除疫情。他們為此感到由衷開心,又及時將老人安全送回家。
平時手機充好電可以用兩天,但在疫情期間,手機撐不到半天,最多的時候一天可以接600個電話。
“病毒大概也是屬蝙蝠的,晝伏夜出,白天情況很少,深夜任務接踵而至。大家忙完收工已經是凌晨三四點。”李宜臻是中醫醫院的婦產科醫生,她每次出去之前都要把大號防護服卷一卷窩在腰里。
辦公室和休息的地方就是酒店的標間。兩個人擠在一張床上,為節省空間另一張床被立在墻上,并將分配好的物資攤開。“我和紙組長商量好兩個人輪流休息半個鐘頭。但實際上他沒停止過接電話。我們心里有事兒,睡不實在。”副組長高輝說。
回酒店后,他們站立著互相消毒,84消毒液把衣物、襪子燒出一個個大洞。也有年輕的護士因為病人轉運期間沖自己咳嗽了,睡不著覺,紙少鋒就去安慰他。
他躺在床上正好看到電視屏幕,上面貼滿了轉運人的信息名單。正中間是轉運組醫療隊員們剛來時候拍的“全家福”。照片上每個人都戴著口罩,比著加油的手勢,眼神堅定。這一支隊伍,充滿希望。
豐沛的同理心
轉運組有一個微信群,每天都有隔離人員當日具體情況。8歲的君君性格內向,在酒店隔離期間,他們會為他提供一些面包、酸奶、水果。“小孩年紀小,到陌生的環境不好意思提要求,但聽到喜歡吃的東西他會默認。”紙少鋒說。
他也有孩子,今年18歲,熱愛跆拳道,想考西安體院。紙少鋒支持孩子的所有決定。每天中午吃飯的時候,他都會去中醫醫院看望當教師的父親。他們關系很好,像朋友一樣。
從父親身上他學到,要永遠體察他人的辛苦和不易,絕不要無視別人的痛苦。
67歲的陳玉從深圳返回西安,紙少鋒負責轉運她到長安酒店(化名)。在酒店隔離期間,陳玉情緒低落,得了面癱。口眼歪斜,吃不好也睡不好。
紙少鋒得知后,聯系醫院針灸康復科主任張志俊為她看病。在轉運車上,他用電話和陳玉溝通開導她。“我知道回西安肯定要隔離,但是兒子和兒媳倆人一條心,我待著也沒意思。”“夫妻倆過好日子你要為他們開心,這個病少生氣才好得快。”
到醫院,張志俊根據她前額皺紋消失,眼瞼未閉合等癥狀診斷為周圍性面癱,不算嚴重,為她開了幾服藥,先緩解流口水、眼睛閉不上的癥狀。
4月初,劉敬可以離開酒店了,從確診到解除隔離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女兒常打電話說很想他,問什么時候才能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懸著的心終于落地了。“我都快忘了家里是啥樣子了。”怏到小區的時候,他說了令人感動的話“感謝所有工作人員的照顧,希望你們也能早點回家。政府花了這么多錢,我接受了很多人的幫助,如果需要血清,我隨時愿意獻血。”
(為保護患者隱私,文中患者姓名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