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田



南北的頂級文物交流
“契丹印象——遼代文物精品展”共展出來自吐爾基山遼墓、陳國公主與駙馬合葬墓、耶律羽之墓、小王力溝貴妃墓、遼上京遺址、遼中京遺址等出土的文物精品128件/套。這些墓葬均是考古界的頂級發現,比如1992年的耶律羽之墓葬群就入選了十大考古發現;吐爾基“女薩滿”墓,一經發現,亦入選2003年十大考古發現;遼陳國公主與駙馬合葬墓的規格僅次于帝陵,而遼代的帝陵幾乎破壞殆盡,因此其中出土的文物大多獨一無二,堪稱遼代文化的海內孤例。
文物級別高,珍貴文物達116件/ 套,其中一級文物76件/ 套,陳國公主面具、駙馬琥珀瓔珞、雙鳳戲珠紋鎏金捍腰、鎏金高士圖銀杯、彩繪貼金七佛木雕法舍利塔等重量級文物皆悉數到場。文物級別之高,品類之豐,為近年來同類展覽之少見。
實際上,這一展覽的促成有著深厚的文化背景和深意。在“一帶一路”倡議正在積極推進的時代背景下,廣東省和內蒙古自治區結合各自的地域文化特色,分別遴選“大海道——‘南海I號沉船與南宋海貿”展覽和“契丹印象——遼代文物精品展”進行文化交流,可謂匠心獨具、意義深遠。
廣東和內蒙古分別位于南海之濱和祖國北疆,均擁有別具特色的豐富文物資源,在我國古代東西方文化交流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廣東作為嶺南文化中心地、海上絲綢之路發祥地之一,發現了秦漢以來的眾多海絲遺跡和遺物,“南海I號”沉船及其18萬余件出水文物就是其中最為耀眼的明珠。內蒙古自治區幅員遼闊,是中原農耕文化和草原游牧文化相互碰撞和交融的重要地帶,具有多民族融合的文化特征。這里曾孕育和培養出許多對中國和世界歷史產生過重要影響的古代北方游牧民族,契丹人就是其中的一個杰出代表。契丹人建立的大遼王朝,不但創造出光輝燦爛的古代文明,而且在中外文化交流、草原絲綢之路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所以,此次展覽是一次高規格的南北頂級文物交流。
對話策展人,如何更好地理解遼文化
《收藏·拍賣》:作為策展人,本次的策展思路和理念是怎樣的?
蘭維:這次是廣東省博物館與內蒙古博物院合辦的展覽,展品主要來自其自身館藏以及內蒙古各地區的考古研究所,大多是近年考古發掘墓葬出土的文物,等級很高,很多都是首次對外展出。因此這次展覽的策展思路主要圍繞這些文物而展開的。與此同時,這些文物多是當時遼朝貴族的陪葬品,代表了遼朝當時手工業的最高水平,我們希望通過展出這些精美的文物,挖掘其背后的故事,刷新人們既有的認知,還原更貼近歷史真實的遼文化,這個消失千年的民族不僅驍勇善戰,也曾創造過輝煌燦爛的文明。
展覽主要劃分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草原帝國”,通過雞冠壺、馬具、捺缽用具等,重點展示契丹民族轉徙隨時、朔漠穹廬以及馬背民族的游牧文化特色,同時展現遼頗具特色的四時捺缽和五京的政治制度。第二部分“幽幽文明”,側重講述契丹人的生活與習俗,通過服飾類文物、文房用具、佛教文物以及著名遼墓出土文物等,展示遼在服飾配飾、文化娛樂、佛教信仰和厚葬習俗等方面的豐富內涵。第三部分“多元兼容”,側重表現遼朝文化上的兼收并蓄以及對外交流,通過陶瓷茶具、金銀器、玻璃器等,展示宋遼交往,尤其是澶淵之盟后文化互通的歷史,以及遼在草原絲路上留下的深刻印跡。
《收藏·拍賣》:無論契丹人還是遼文化,對許多觀眾來說都是陌生的,展覽通過哪些手段幫助觀眾進行理解?
蘭維:單單展示文物,并加以文字說明,我認為這樣是遠遠不夠的,在展覽的策劃過程中,我們搜索了大量的資料,并做了很多研究。在展示文物的同時,我會讓文物與它所在的歷史背景或相關的文物進行連接,一件文物的價值還不僅僅在于它自身的內容,其背后蘊含的歷史信息才是更值得了解的。因此,展覽將文物放置在更廣的歷史的時空內去展示,以此讓觀眾能從中獲得更綜合、更多元的歷史信息,觀眾能從中獲得知識延伸,也就幫助到他對文物理解。比如,展覽在展墻上用了許多打印的遼朝壁畫作為背景,同時輔助展示和說明文物, 讓圖像和文物相互印證,觀眾通過壁畫可以更直觀地感受到契丹人的形象、民俗風情。這比再多的文字說明更有力。此外,展覽有效運用三維技術進行重點文物的輔助互動展示,并結合動畫、紀錄片等多媒體手段生動詮釋有關主題,讓觀展體驗更輕松。
《收藏·拍賣》:瀏覽整個展覽,無論是熠熠生輝的金銀器,還是大量出現的遼墓壁畫,為何遼朝文物總給人一種唐朝遺風的既視感? 而這一點在盤踞中原的宋朝上,為何不明顯?
蘭維:遼朝在文化藝術上的確有繼承唐的風格,甚至是各方面、各層面的模仿。事實上,契丹人在建國前就與唐朝來往密切,很早就接受了唐文化的影響,在晚唐藩鎮割據的內亂時,契丹人乘機崛起。從時間節點來看,唐朝滅亡于公元907年,而這一年正好是遼的前身契丹建立的年份,而唐滅亡后,中原還經歷了數十年的五代十國時期的紛爭后,宋朝才建立,所以,遼比宋更早建立,早期在風格上更深受唐文化的影響。另一方面,勇武的契丹人更仰慕鼎盛的唐朝,統治疆域不僅遼闊,還以開放包容的姿態成為具有世界影響力的大國,這也是遼朝統治者所向往的。當然,遼朝中后期也逐漸受到宋朝文化的影響,總體而言,遼文化是多元且不斷發展的。
《收藏·拍賣》:怎么看待遼文化在草原文明中的地位以及對后世的影響?
蘭維:這一方面,遼朝的主要貢獻在于一些制度的創立。遼朝以前,中國也誕生了不少游牧民族建立的王朝,他們大多對中原的制度、治理方式采取敵視態度,仍然按照游牧民族的方式進行管理,所以,很多依靠軍事力量建立起來的草原帝國往往在顯赫一時后便迅速土崩瓦解;也有一些游牧民族如鮮卑,他們在入主中原后采取完全漢化的政策,雖然能維持帝國的長期統治,但民族自身也很快消失。
而契丹人則率先突破了上述兩種模式,同樣為草原文明,但遼朝建立起南北院制度,“以國制治契丹, 以漢制待漢人”,農耕與游牧兩種治理模式并行不悖。契丹人在吸收中原文明的同時,始終保持并傳承本民族的特色,創造了獨具特色的遼文化,增加了中華文明的多元性。比如,他們創造契丹文字,以此書寫并傳承本民族的歷史與文化,避免被輕易漢化。還有捺缽制度的創立,通過皇家以身作則的方式,保持游牧民族的尚武習性。捺缽制度深刻地影響了后世,金、元甚至后來的清朝,他們都對遼朝創立的捺缽制度進行了繼承與發展。還有遼朝建立的五京制度,開創了在草原建立都城、城市的先河,通過分設多個首都管理國家的制度也同樣被后世的金、元等王朝繼承。
所以,總的來說,遼朝為后世游牧民族建立的草原王朝起了很好的典范作用,提供了成功的國家治理經驗。
《收藏·拍賣》:你希望觀眾通過展覽獲得怎樣的體驗?
蘭維:展覽從多個角度、維度展示了遼文化的多樣性,雖不能說已面面俱到,也無法做到非常深入。但對遼朝的政治、經濟、社會人文等方面都有所涉獵,哪怕是展覽中提起的一小部分,如果觀眾感興趣,一旦深入研究,都有很多收獲。
比如看到遼金面具,人們可以由此追溯文物背后陳國公主與駙馬的愛情故事,通過耶律羽之墓、吐爾基“女薩滿”墓、遼代貴妃墓等遼朝貴族墓葬的研究,可以進一步了解契丹人的喪葬習俗;再如可以通過展覽上的遼朝瓷器,去對比、歸納遼朝瓷器在中國陶瓷史上的創新貢獻以及與同時期宋朝陶瓷的相互影響,這些都是非常有意思的。
所以,每位觀眾都可以有自己的視角,以自己喜歡的方式去觀看展覽,都會有不同的收獲,哪怕從展覽中獲得一項知識更新,對遼文化有了新的認知,便已經足夠。我們展覽的初衷,就是希望每個人都能生成屬于自己的“契丹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