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分

那時，老黃住的是套兩居室，只有四十多個平方米，顯得很逼仄。樓底下有個雜物間，只要是不常用的東西，都被他放進了雜物間，包括兒子和自己用過的書。

有一天，老黃在雜物間收拾東西，不經意間發現門口站了一個小女孩，她時不時徘徊著朝雜物間里面看。老黃并不在意，繼續收拾東西，末了，老黃關上門準備上樓，發現小女孩跑跳著進了隔壁的一個雜物間，老黃瞟了一眼，里面有一張木床，門口小長方桌上擱著一個液化氣灶。老黃這才想起前段時間在這間雜物間墻上貼的“雜間出租”字樣，這肯定是新來的租客。

之后好幾次，只要老黃來雜物間，小女孩立馬會出現在門口，一邊裝作玩耍，一邊偷偷瞟里面幾眼。老黃心生好奇，不知小女孩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又是一個周末的下午，老黃照例來到雜物間。好像達成默契似的，小女孩又出現在門口，癡癡地朝里面看。老黃這次仔細打量了一下小女孩：身穿一條純棉碎花連衣裙，白凈的鵝蛋臉，一條長長的馬尾辮前面圍著一根白色的頭發箍子?？匆娎宵S看她，小女孩這次沒有走開，而是指著門前紙箱上的一本書對老黃說：“伯伯，這本書能借給我看嗎？”老黃扭頭一看，是一本《安徒生童話選》，是兒子文文小學時看的，現在兒子都讀中學了。

老黃是中學語文老師，平時愛書如命，更喜歡愛看書的人，聽小女孩這么一說，覺得書擱在這兒不看也是一種浪費，連忙彎腰拿起書，用手輕輕擦拭了一下，對小女孩說：“這本書就送給你了！”老黃說得很爽快，仿佛給這本書找到了一個好歸宿。

聽老黃這么一說，小女孩馬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謝謝伯伯，看完后我馬上還給你！”說著給老黃敬了個隊禮。

此后，每次小女孩看到老黃，都會甜甜地叫上一句“伯伯好”，讓老黃心里美滋滋的。數天后，老黃和小女孩再次在雜物間門口相遇，小女孩捧著那本《安徒生童話選》對老黃說：“伯伯，這本書我全看完了，能不能換一本給我看？”看到小女孩那渴望的眼神，老黃憐愛之心油然而生，對小女孩招招手：“你進來挑吧，想看哪本就借哪本?！?/p>

就這樣，在此后的數次一借一還中，老黃與小女孩混熟了，幾乎成了忘年交。交談中老黃了解到小女孩在讀小學三年級，父親因病去世后，母親為離開那傷心之地進城務工，小女孩也跟著進城讀書。

數月后，老黃學校家屬樓竣工，老黃要搬家了。小女孩得知后很是不舍，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向老黃借書了，小女孩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搬家那天，老黃發現雜物間的舊書太多了，全搬去新居不太可能，當破爛賣了怪可惜的，老黃一下子就想到了小女孩：“對，送給小女孩是個不錯的選擇，不會糟蹋了那些書?！毙∨⑷绔@至寶，用紙箱一一裝好后整整齊齊地放入床底。

歲月不居，光陰荏苒，老黃退休，那是二十多年后的事了。

退休后的老黃，重操禿筆，筆耕不輟，頻頻向各文學刊物投稿，然而他沒能像年輕時投稿那樣遇上好運，長時間的投稿都石沉大海，杳無音信，這讓老黃很是氣餒。正在他開始動搖寫作的決心時，他收到了《春雨》文學月刊寄來的樣刊，老黃趕緊查閱，發現上面刊登了他的散文《山水故鄉》，內附一封編輯來信，他拿起一看，只見上面寫著：

黃伯伯：

您好！

您還記得二十多年前那位向您借書的小姑娘嗎？那就是我。您送給我的那些書伴我度過了快樂的小學、中學時光，也讓我愛上了文學，并如愿成為一名文學雜志編輯。從您送給我的書中我知道了您的名字——黃中華，再看到通信地址，我斷定您一定是我心里一直感恩的那個黃伯伯。您投來的幾篇稿件我都仔細看了，您的文學功底很扎實，這篇《山水故鄉》我稍作了修改，已刊登在我們雜志上，另一篇散文《老去的河流》我已幫您潤色推薦給了一晚報副刊，歡迎常來稿。再次感謝您對我的幫助，明年春節回來，我一定要拜訪您！

祝您健康幸福、創作豐收！

麗英敬上

2019年12月9日

看罷書信，老黃思緒萬千，激動不已，眼前仿佛浮現出當年那個穿著碎花裙子、扎著馬尾辮叫他伯伯的小姑娘。他不禁感嘆：人與人之間的確是有緣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