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亨廷頓圖書館經費籌措策略及其啟示

摘要：美國亨廷頓圖書館是一座私立非盈利圖書館，其籌資機制在美國公益機構中具有代表性。文章以大量一手訪談材料，結合年報等數據資料對亨廷頓圖書館進行了個案研究。從留本基金、營業收入及社會捐贈三個方面分析了亨廷頓圖書館的經費籌措策略，探討了其對我國公共圖書館經費籌措的啟示。

關鍵詞：美國亨廷頓圖書館;公共圖書館;經費籌措

中圖分類號：G259 ? 文獻標識碼：A

DOI：10.13897/j.cnki.hbkjty.2020.0053

1 導言

美國亨廷頓圖書館成立于1911年，全稱是“亨廷頓圖書館、美術館和植物園”，美國人簡稱其為亨廷頓圖書館。該館的創始人亨利·愛德華·亨廷頓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著名的企業家，生前捐出所藏圖書，成為今日亨廷頓館藏之基礎[1]。與公共圖書館不同，亨廷頓圖書館是一家私立非盈利的學術機構，作為一個私立機構能在百余年的運營中不斷發展，并在學術界享有盛譽，其經驗值得探究。

對于私立圖書館來說，首當其沖的便是生存問題。亨廷頓圖書館從成立以來歷經兩次世界大戰和多次經濟危機，沒有萎縮，反而發展壯大，其募資方式功不可沒。筆者有幸前往亨廷頓圖書館研修，訪談了相關人士，對其資金運作有了比較深入的了解。從經費來源看，亨廷頓圖書館的資產大體可分為三部分：留本基金、營業收入、社會捐贈。

2 經費籌措策略及特點

2.1 經費籌措策略

2.1.1 留本基金

留本基金，顧名思義，是本錢、持續發展之根本，是不能花掉的，只能用來做有安全回報的投資，通常由專門機構來管理。亨廷頓圖書館的留本基金，是亨利去世時留下的市值1 050萬美金的資產，除大量現金外，還包括藏品、土地、房產以及各種股票和債券。這筆資產在當時無疑是個天文數字，如何使用這筆錢卻是個關鍵問題。紐約公共圖書館和大都會博物館的經驗都說明，每次開始看似足夠的基金，最終都證明遠遠不夠。根據亨廷頓夫婦簽署的信托書，亨廷頓圖書館交給一個由五人組成的董事會來管理。董事會成立早期的財務工作主要是接管這些資產，一方面通過投資來使其增值，另一方面要編制預算來維持亨廷頓的日常管理。根據管理條例，董事會只可以使用營業收入來保證圖書館各職能部門的運轉。到1934年時，亨廷頓圖書館的投資組合呈現如下格局：40%投資民用事業、20%投資鐵路、30%投資加州企業，這種多元化的格局降低了投資風險。到1935年中期，財務報告顯示，所有不良證券都已被清除，收入增加6.1%;1936年財務狀況非常好，盈利達到4.5%。為了保證圖書館資產的市值與經濟發展同步，董事會規定，年度投資所得利潤的消費不得超過5%。這種適度穩健的財務政策再加上專業人士的理財能力，使得亨廷頓圖書館的資金在大蕭條和二戰中不僅沒有每況愈下，反而在穩步增長。

2.1.2 營業收入

營業收入是指亨廷頓圖書館在日常運營中所得收入，包括門票費、商店銷售所得、版權費、咖啡廳特許經營費、場地租賃費等，約占年度總收入的20%。

亨廷頓圖書館最初向公眾開放時不收門票費，但隨著參觀人數急劇增加，日常收入已經無法滿足各項開支，并且過多的人流無法保證參觀者的舒適度和參觀的質量，于是開始實施門票收費制度。現在，工作日的門票是：成人15美元、65歲以上的老人12美元、15人以上的團體人均11美元、中學生10美元、小學生6美元、5歲以下兒童免費，周末和節假日門票上調25%。據統計，門票占營業收入的3/5以上，所以這筆費用是維持亨廷頓日常運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亨廷頓圖書館的商店就設在檢票處，經營得有聲有色。大部分參觀者離開時都會購買一兩件物品作紀念。商品種類繁多，銷量最好的是亨廷頓藏品的復制品，還有配合展覽制作的相關衍生品。比如圖書館曾舉辦“美麗的科學”的主題展覽，展品從達爾文《進化論》的最早版本到文藝復興時期生物學和解剖學的圖示版畫，形象地展現了藝術和科學的親密關系。展覽期間，商店的貨架上擺放了相關書籍和部分展品的復制品、文創產品，包括冰箱貼、茶杯墊、馬克杯、薄荷糖等。這些商品通過參觀者的流轉，在無形之中為亨廷頓做了推廣，吸引更多對這個展覽有興趣的人來參觀。

場地租賃費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亨廷頓圖書館占地面積207英畝，除了場館建筑外，大部分面積都是花園，包括蓮花池、棕櫚園、沙漠園、鱷梨園、玫瑰園、日本園、中國園等大小十幾個主題花園。寬闊的草坪和四季不敗的鮮花為亨廷頓帶來了商業契機。自1919年開館以來，就有電影導演陸續來這里拍攝取景。如有新人想舉辦室外婚禮，也可以租用亨廷頓花園，租金一次10萬美元。

2.1.3 社會捐贈

亨廷頓圖書館作為私立機構，與公立圖書館最大的區別就是沒有政府財政的支持，必須想辦法自籌資金，因此財務穩健是管理者關心的頭等大事。上文提到的營業收入只占年度總收入的20%，而留本基金基本上不能動用，那剩下80%的資金如何籌措呢？這就涉及到亨廷頓的一個重要部門發展部，發展部的任務就是籌措資金。亨廷頓的最高執行者是館長，由董事會任命。下設八個職能部門：圖書館、美術館、植物園、學術部、發展部、教育部、財務部、通訊部。各職能部門下設子部門，而發展部直屬的子部門是最多的，包括副館長辦公室、館長助理辦公室、巨額捐贈部、捐贈計劃部、基金會及企業和政府聯絡處、會員部、學者協會、特別事務部，不同的子部門負責不同的募集對象。下面以發展部幾個部門的工作為例進行說明：

巨額捐贈部，顧名思義就是負責處理巨額捐贈的部門。這類捐贈對圖書館的發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圖書館的一些以人名命名的場館建筑和獎學金項目，就是為了向這些巨額捐贈人致敬，如芭芭拉·湯姆獎學金、梅隆獎學金、丹娜和大衛·多恩斯弗獎學金等。2010年底，亨廷頓圖書館收到了弗朗西斯L.布羅迪女士高達一億美元的慷慨捐贈，是該館有史以來收到的最大一筆現金捐贈[3]。

捐贈計劃部，其職能就是為有意捐款的人設計各種方案。工作人員根據捐款人的不同情況提供了十多種捐贈方案供人們選擇，較有代表性的有捐贈遺產和慈善年金。捐贈遺產，這個方案對任何人都適用。捐贈人只需在遺囑中將亨廷頓圖書館列為受益人即可，并注明圖書館可獲得的遺產份額。這個方案只在捐贈人去世后才開始生效，因此捐贈人在有生之年隨時可以改變決定，靈活性很大。如果將遺產捐贈給亨廷頓這樣的公益機構可以減輕稅負，這對很多家庭尤其是擁有巨額財富的家庭來說是個很好的避稅方案。慈善年金，這個方案適合即將退休的老人，捐款以合同的形式約束，慈善機構拿這筆錢去投資，承諾每年支付給老人一筆固定的收益，收益不受經濟波動的影響。捐款可以以現金、股票和其他資產形式進行，可以減免當年賦稅。這對退休后失去固定收入來源的老人是個不錯的選擇，因為根據合同約定，不論慈善機構投資成敗與否，都必須每年支付給老人固定的資金。與其說是慈善捐款，還不如說是一種理財方式。其他方案如慈善信托基金、指定受益人、交割房屋產權等，其核心無非是規避賦稅和風險，對于捐贈人和慈善機構來說，是一個雙贏的選擇。亨廷頓從2004年7月發起了一場為期六年的募資運動，設定了1.75億美元的目標，這類似一個發展計劃，即在規定的時間內集中投入人力物力來達到一個設定的目標。2010年這場運動勝利結束，共募得資金2.44億美元，另外還有捐贈的書籍、藝術品等，遠遠超出既定目標。

基金會、企業和政府聯絡處，就是負責從這三處募集資金的部門。如今成為亨廷頓合作伙伴的已經有112家基金會，52家企業和1家政府機構。來自他們的捐款通常都是針對具體項目，名目繁多。如2018財年，查普曼·漢森基金會捐款3.5萬美金用于圖書采訪;丹·墨菲基金會捐資3萬美金，用于支持學校活動的交通補助。亨廷頓圖書館常年開展面向學生的參觀活動，有的學校因為資金緊張無法承擔往來交通費用，圖書館會根據實際情況向他們提供補助，這在很大程度上保證了低收入家庭的孩子也能享受到高質量的課外教育。

2.1.4 會員費

會員制是私立機構的一大收入來源。亨廷頓圖書館有一個龐大的會員群，根據2018年的統計，會員已經達到44 175人，年費總額達到690萬[4]。會員交的這筆費用不是單純的會費，而是一種慈善捐款，因而是免稅的，這也是一種募集資金的方式。會員分七個級別，應交納的年費分別為：120、200、280、360、700、1 500、2 500美元以上。每個級別享受的服務不一樣，原則上享受服務的種類是向下兼容的，也就是說最高級的會員除了專享服務外，還可以享受前面六個級別涵蓋的所有服務。

初級會員卡可由同一家庭內的兩個成年人同時享用，服務內容包括：無限次的免費參觀，可以帶18歲以下的孩子一名，可以贈送給朋友一次免費參觀，使用快速通道，免費參加圖書館的各種節慶活動和專為會員設計的活動，如年度花草展銷會、仲夏夜音樂會、新展提前看等，還可以收到圖書館電子月刊、兩月一次的日歷、半年一次的《亨廷頓前沿》雜志，享受商店購物折扣10%、會員日折扣20%、精品講座和課程折扣等。第二級別在初級會員的基礎上，可以雙休日提前進入圖書館，在商店享受更高的折扣等。服務的范圍和種類逐級遞增，適應不同的客戶群。如第四級別的會員可以獲得兩張副卡，給家中年齡15-17歲的孩子用，因此特別適合家庭購買。第五級別的會員就可以榮登亨廷頓年報了。

最高級別的會員，也就是年度捐款2 500美元以上的，就可以進入學者協會，學者協會內部根據捐款金額的不同又分為六個級別，因為這個群體特別，所以單獨成立一個部門來管理。學者協會不僅在財力上給予圖書館支持，還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到學術和教育活動中，其中就有圖書館的董事、監管人、委員、資金籌集人、義務導覽員等。學者協會享受的服務包括：名字可以鐫刻在入口的捐款墻上、參加亨廷頓晚宴、一系列學術論壇和講座、與館長座談、參加由藏品部主管講解的導覽等。學者協會成立于1973年，截至2018財年，有570戶家庭會員，年度捐款超過五百萬，這筆錢支付了員工工資、行政費用及其他例行開支，對維持亨廷頓的日常運營起到關鍵作用。另外，學者協會的會員還有機會參加由高管帶團的旅行，如建中國園時，就由園長帶團來蘇州園林參觀游覽。會員分級如此之細，是因為圖書館有特別的考量。工作人員告訴筆者，不同的人群所需服務不同，不能用一套標準對待所有人，提供盡可能多的選擇讓每個人都能找到適合自己的服務。

2.2 經費籌措的特點

亨廷頓圖書館最初由私人管理，后由董事會接手，服務公眾，這在美國的私立機構中比較具有代表性。在沒有國家財政支持的情況下，維持一個占地二百多英畝的龐大機構，需要相當全面的資產管理能力，其策略可以概括為以下三點：

其一，是對啟動資金的穩妥利用，也就是前文提到的留本基金。在保證基金不貶值的前提下穩中求進，需要理財高手的專業打理。因為他需要了解市場、股票、行業發展趨勢等情況來調配留本基金的應用，將投資收益最大化。這種企業化的管理方式無疑是成功的。

其二，開發自身的商業價值，如門票、文創產品、場地出租等。門票既保證了參觀的體驗，也增加了收入;文創產品的銷售不僅在于募資，更重要的還在于將藏品活化，吸引更多的人來參觀、閱覽，然后再將藏品信息加以傳播，這是一個良性循環;場地出租則是對場館建筑的有效利用，既避免了空間浪費，對圖書館自身也是一個很好的宣傳。

其三，吸引社會力量參與圖書館建設。亨廷頓圖書館設立的發展部專門負責向全社會募集資金，其子部門眾多且分工明確，保證了亨廷頓的資金籌措能覆蓋到各個階層的人群。巨額捐贈，一旦鎖定目標，加強公關，解決的是圖書館未來幾十年的資金需求;慈善年金是將退休人員的可支配財產納入到圖書館建設，既是投資也是慈善;會員制則是將周邊社區緊密聯系在一起，讓他們參與到圖書館的管理中來，既增加了圖書館的收入，也加強了會員的使命感，使得圖書館的發展與社會保持著良性互動，緊跟時代變化。

3 對我國圖書館經費籌措的啟示

圖書館作為公益事業，充足的經費保障是其持續健康發展的關鍵。但是受經濟行情、地方財政和領導重視程度的影響，各地圖書館能享受的財政支持并不穩定，經費不足已經成為國內圖書館界的“新常態”。拋開國情差別，亨廷頓圖書館對我國圖書館管理體制的改革還是很有啟發性的，我們可以吸取其在財務管理方面經驗，探索建立有中國特色的圖書館經費籌措機制。

首先，圖書館要轉變觀念，積極尋求社會資助。《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共圖書館法》已于2018年實施，“國家鼓勵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依法向公共圖書館捐贈”[5]。有了政策上的鼓勵，還需圖書館界深化改革，主動尋求社會的支持。除了積極爭取各級政府的專項財政補助，還要爭取企業、基金會和個人的贊助或捐贈。捐資方式可以不拘一格，根據不同的對象設計不同的捐贈方式，把盡量多的社會力量吸引到圖書館的資金籌措中來。

其次，實現公眾參與圖書館管理，為公共圖書館獲取社會資源奠定基礎。如亨廷頓圖書館的會員制，一方面會員費增加了圖書館的收入，另一方面各級會員也積極參與到圖書館的管理中來，這是一個良性循環。當然，會員制只是一種參考，各圖書館可以探索公眾參與圖書館管理的具體方法。公眾有了使命感，就能積極表達各種與信息資源有關的需求，從而使圖書館服務能及時根據社會需求變化而變化，增強圖書館活力。

再次，開拓創收渠道。亨廷頓圖書館對館區場地的價值轉化很有啟發性，我們的圖書館也可以利用場地，以館養館。各地公立圖書館的地理位置一般都比較好，處于市中心。因此，充分利用圖書館的場地，舉辦展覽、會議、講座、演出等文化活動，收取一定費用，也是一個很好的辦法。

亨廷頓圖書館資金籌措策略及其種種實踐活動，對解決公共圖書館建設經費問題有借鑒意義。雖然我國公共圖書館不以盈利為目的，但如果能在堅持公益性原則的前提下，開辟經費來源，提高服務水平，對于促進圖書館的可持續發展還是大有裨益的。

參考文獻

[1] John E. Pomfret， The Henry E. Huntington Library and Art Gallery， From its beginnings to 1969[M].The Huntington Library， San Marino， California， 1969：XI.

[2] James Thorpe， Henry Edwards Huntington—A Brief Biography [M].The Huntington Library， San Marino， California， 1994：20-31.

[3] The Huntington Library， Art Collections， and Botanical Gardens.Annual Report [R]. The Huntington Library， 2011：27.

[4] The Huntington Library， Art Collections， and Botanical Gardens. Annual Report，[R]. The Huntington Library， 2018：21.

[5] 賀美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共圖書館法：導讀·闡釋·踐行[M].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8：91.

作者簡介：戴璐（1979-），女，博士，國家圖書館館員。研究方向：圖書館管理。

（收稿日期：2019-07-01 責任編輯：張靜茹）

Abstract：The Huntington Library is a typical private nonprofit institution， and its fundraising mechanism is representative of public welfare institutions in the United States. This paper makes a case study of Huntington Library based on a large number of interviews and annual reports. The paper analyzes fundraising strategy of the Huntington Library from endowment fund， operating income and public donations， and discusses its enlightenment to the fundraising of public libraries in China.

Keywords：The Huntington Library;Public Library;Fundrais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