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東85路巨龍車：站好最后一班崗

吳雪

藍白交錯，宛若天空與海洋，褶子琴鍵，仿佛蛟龍與游俠。一輛18米的“青年牌”巨龍車，從陸家嘴地鐵站出發，沿著黃浦江畔的浦東大道向北，到長島路東陸路站，靠站，停穩。一次載客任務圓滿完成，全長13公里，單程行駛38分鐘。

老上海“回憶殺”

張偉鑫，浦東85路車隊隊長，記者見到他時，他正在安排駕駛員做出車前的準備。手握調度值班表，沿著18米長的巨龍車，踱步，躬身，檢查完所有安全細節。他笑著說，巨龍車，可不比以前啦，原來，早晚高峰時期，一趟車上下200多人，現在，有個六七十人，就不錯了。雖說，85路不如911般小資，亦不如濱江1路般美麗，在浦東開發的公共服務大潮中，85路公交，逐漸被新型交通工具所取代。但，他的功績，不可磨滅，掀開那本“人擠人”的“老上海篇章”，“回憶殺”撲面而來。

那個時代，巨龍車作為緩解“乘車難”矛盾的產物，最高峰時曾達到5000輛，車廂可容納乘客140人，占去上海全市公交車“半壁江山”，在南京路、淮海路、西藏路等繁華要道上，日運量近800萬人次。85路也正是在那個時期，萌發，成長。時間撥到1957年，巨龍車車長只有14米，始發站東昌路，終點站金橋路。

據父輩們回憶，市民上班乘車，小朋友春游秋游乘車，巨龍車一車塞下三四個班級的能耐，任誰也比不過。上海王阿姨回憶，當它轉彎時，像手風琴樣兒的折縫，會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如果正巧站在中間的轉盤上，整個人都會跟著轉來轉去。

85路巨龍車在上海跑了六十年，從未更名，許多人的青春、夢想、記憶，都在這些車之間穿梭。“最經典一款是14米長的SK661車型，當時上海滿大街都是。轉折點在1996年，巨龍車開始大規模陸續退出運營。”上海浦東新區楊高公共交通有限公司金橋分公司業務部經理黃懿達告訴《新民周刊》，2004年底，上海最后一輛鉸鏈式巨龍車（牌照為滬A79982）124路公交車正式退役，由運營方巴士一汽公司無償捐贈給上海市歷史博物館收藏，至此，大容量巨龍車正式退出歷史舞臺。

話別“航空式公交”

四年磨一劍，2008年4月，為了應對上海城市人口大量導入及部分線路客流大的新情況，85路巨龍車華麗回歸，價格高達200萬元、全新18米長的“巨龍車”陸續抵達上海，由浦東楊高公交公司掌管運營。這也是繼松江率先投入的10輛巨龍車報廢后，“巨龍”公交車首次在市區重現。

“這條線路上共有33輛車，其中有10輛巨龍車，青年牌大容量“巨無霸”青年JNP6180G有兩節車廂，4個車門，最多可容納180個乘客，相當于地鐵6號線、8號線的一節C型列車車廂。”85路車隊隊長張偉鑫說，推巨龍車時，配置級別較高，全部以“航空式”服務標準打造。據說，車廂設有兩名售票員，這在當時的上海公交線上，絕無僅有。

“記得當時專程帶售票員去虹橋火車站培訓，每個售票員不僅每月工資比別的線路多200元，還有300—500元的安全風險獎。”張偉鑫說，正因巨龍車存在調轉盲區，又遠遠超出普通公交車50人至80人的載客量，對駕駛員也提出了更苛刻的要求——必須安全公里達30萬—50萬公里，還需擁有“開過14米巨龍車”的經驗。

全方位的高端配備，是85路上線運營的“全部資本”。然而，好景不長，85路上線后僅五個月，東西通道浦東段開挖，對陸家嘴部分道路實行長時間的交通管制，85路車子損壞嚴重，客流量一下子由“人流如織”跌落到“冷冷清清”。在此后的很長一段時間，85路“緩解客流量”的原始作用逐年減弱，85路的定位由“單一公共交通服務”逐漸往“多元化功能”縱深。

曾參與過2010年世博會“交通服務任務”的張偉鑫認為，85路巨龍車最大的用武之地，就是大客流量的短駁線路。“當時世博會一天迎來103萬大客流，我開著五輛85路巨龍車，到達東方體育中心，瞬間一千多名滯留乘客，全部解決了。”金橋分公司業務部經理黃懿達談及此，也感慨地說，在站臺，按著秒表，三十秒一輛的發車速度，令人贊嘆。

2013年，上海遭遇罕見特大暴雨，地鐵2號線信號設備因雨水倒灌故障，10輛巨龍車被派往現場，迅速完成了短駁任務。此外，巨龍車還被編寫在每年的“十一”、“五一”等節假日的公交應急預案中。“迪士尼開園以后，萬一發生突發事件，巨龍車也很可能會出現在那里。”張偉鑫說，他曾帶領車隊進行過應急預案演練，“巨龍車隧道也能跑，很安全。” “高溫天氣，客流量更少，我們將逐步縮減車輛，從十輛到六輛，再到四輛車。”談及“離別”之時，張偉鑫總有些惆悵，從19歲進入公交公司，他帶了85路整整十年，十年，駕駛員由最初的二十個到現在的八個，有的人，不喜歡做五休二，去開12米的小車；有的人覺得安全系數不保證，選擇離開。留下的八名駕駛員，是堅持最久的一批人。

誰都清楚，這批滬上唯一現存的85路巨龍車，壽命只有12年，也就是說，2020年85路巨龍車將正式與我們“告別”，2020年，4月份報廢五輛，半年之后再報廢五輛。掰著手指算算，這個日子近了。“大多數人將在2020年，與85路一同退休，這樣的告別方式，也許會讓‘舍不得的情愫減輕些吧。”張偉鑫說。

從80年代上海客車廠的老式巨龍車、2000年首批后置式空調車、再到福萊西寶及申沃牌公交車，最后到德國底盤的青年牌客車，六次車輛的更新換代，記錄了85路的發展歷程和服務市民的足跡。回首往昔，時代在變，車型在變，85路，作為浦東歷史最悠久的線路之一，連續八年榮獲上海市公交品牌線路、上海市總工會工人先鋒號，輝煌加身的“85路巨龍車”，今天依然行駛在浦東最古老的交通干道上，坐看潮漲潮落，共舉朝陽晚霞。

“軌道交通14號線開通了，85路與該線路重疊七公里，客流將會下降，但沿線不會消失”。金橋分公司業務部經理黃懿達表示。而對于許多人關心的“2020年以后上海還有巨龍車嗎”的疑問，一位公交業資深人士稱，上海道路并不適合運營巨龍車，長遠來看，或將因“變道難”“浪費運力”等因素取消。

每一個城市公交線路，都有它的作用和定位。有人說，地鐵就像一條魚中間的脊柱，公交好比魚翅，在交通深化改革的進程中，把優點發揮到最大，就是對每一個乘客負責。用85路公交車隊隊長張偉鑫的話說，85路上的每一個駕駛員、售票員、調度員，都會全心全意地“站好最后一班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