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胞胎兄弟的18歲成人禮

郭筱琦

眼前剛滿18歲的兩兄弟，皮膚白凈，180的個頭，哥哥小兵體格略壯些，弟弟小浩要瘦一點，幾乎一模一樣的兩張臉，略顯稚氣的細長眼睛里流露出幾分后悔，幾分期待。今天是他們的18歲生日，也是他們與母親見過“那一面”后，與檢察官的再次重逢。光看外表還稍顯稚嫩，誰能想到，他們曾經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小霸王”。

雙胞胎兄弟自小缺失父母教育

小兵、小浩是雙胞胎，無錫本地人。自小因父母工作繁忙，顧不上照看他倆，就一直由爺爺奶奶帶大，直到初中畢業，爺爺奶奶相繼去世，才又回到父母身邊。俗話說“隔代親”，又是雙胞胎孫子，老人自然寶貝得不得了。十幾年來，只要是兩兄弟提出的要求，老人便想方設法滿足。等到父母終于有空管教兩個兒子時，才后知后覺地發現，他倆竟已被老人慣成了遠近聞名的“小霸王”。父母的告誡被他們當成“耳旁風”，初中未畢業，兄弟倆就無論如何不肯再上學，父母束手無策，只能任由他們整天閑晃，在外結交各種不務正業的朋友。

2017年10月，哥哥小兵把網上認識的朋友、比自己大一歲的“小龍”直接叫到了家里住了幾個星期，見兒子不但不聽勸、不思學習，還帶不明來歷的人回家，父母忍無可忍，直接把兩個兒子連同這個“朋友”一起攆出了家門。雖然身無分文，小兵卻并不著急。三人商量后，先是小龍賣掉了自己的手機，接著小兵又賣掉了自己的電瓶車，得來的錢款就用作三人的日常開銷。但沒幾天，賣車賣手機的錢全花完了，小兵又打起了新主意。

之前，小龍就聽說，有人干一種“拍手機”營生，就是強拿他人手機去賣掉換錢。三個人一合計，覺得是不錯的來錢法子。說干就干，先拿熟人開刀。2017 年11 月17 日上午，小兵兄弟倆與小龍一起來到了小浩的同學家中。推門進屋后，小龍裝模作樣地聊了幾句，說最近手頭很緊，想借手機用。沒等對方反應過來，小龍便將桌上手機、充電器一起拿走，還威脅要刷機，要到了對方的手機密碼。三人揚長而去，轉手就到手機店賣得1000元揮霍一空。

嘗到甜頭，他們越發肆無忌憚。三人都是十六七歲的小伙子，身高體壯， 一般就找比自己小的“學生黨”下手，很少有人敢反抗。即使反抗，三個人一擁而上，拳打腳踢往往也能得逞。從2017年12月前后的二十幾天時間，三人用這種強拿硬要或“借用”、毆打等手段，強行向他人索取、搶劫手機8部，劫得錢款1000余元。終于，一名被搶劫手機的學生在老師提醒下報警，按照報案人提供的信息，警方很快在一家小旅館附近將小兵、小浩等人抓獲。

2018年3月，小兵、小浩、小龍因涉嫌尋釁滋事罪被移送江蘇省無錫市濱湖區檢察院審查起訴。由于是一起未成年人案件，承辦檢察官張杰通過審閱案卷、詢問家屬、赴社區調查等方式，了解到小兵與小浩這對雙胞胎兄弟的家庭情況較為特殊：他們的母親已罹患癌癥晚期，為了不影響孩子情緒，父母從一開始就沒有告訴孩子真相，選擇隱瞞病情，默默治療。這次兩人又闖下大禍，他們的母親聽說后受到刺激，病情急轉直下。每次與檢察官聯系的都是他們的父親，直到有一天，張杰接到了兩人母親的電話，對方哽咽著說，想見兒子最后一面。

此前，因怕時日無多，父母已在通信中向兒子說明了有關實情。小兵、小浩在押期間，情緒都很不穩定。不止一次因為小事與同監室的室友產生矛盾，進而大打出手，已被看守所列為嚴管對象。看守所民警告訴檢察官，得知母親病情后，兩人的情緒明顯變得更為緊張焦躁。

此事關聯著一個家庭的命運，關系著一位絕癥母親的牽掛，張杰經慎重考慮，向領導匯報后，決定為他們安排一次親情會見。隨后，張杰一邊與其父母取得聯系，了解雙胞胎平時的生活表現、性格特點、思想動態;另一邊與看守所進行溝通，安排母親與雙胞胎兒子會面，進行特殊的親情幫教。

和母親的最后一面

親情會見當天，張杰一早趕往看守所。到達時，發現這位母親已在看守所門外等候。她頭發剪得很短，臉色發暗，或許為了讓氣色顯得好一些，特意穿上了大紅外套，整個人稍顯拘謹。“媽媽！”一進審訊室，小兵就忍不住一下站了起來，兩人對看了半晌，母子抱頭痛哭，悔不當初。

“之前，都是媽媽不好，忙著工作沒能早點多關心你們，現在，既然已犯下大錯，就要知錯就改，將來出來了，還可以重新做人，不要擔心媽媽的身體……”母親含淚哽咽，耐心勸誡兒子。

“畢竟你們年輕，還有很長的人生路要走，現在最重要的還是端正態度，配合管教，好好改造，才能讓媽媽放心。”在張杰的法治教育和心理疏導下，先后見到母親的兄弟倆都連連點頭。

“媽媽放心，檢察官叔叔也請放心，我愿意配合檢察官、配合管教好好交代，在看守所里老老實實等待處理結果，爭取寬大處理，能早點出去，守在媽媽身邊。”終于見到了日思夜想的母親，昔日的“小霸王”流淚了，小浩說著，忍不住又抹了一把臉。

沒過幾天，張杰與未檢工作干警一起再次來到了看守所，這次，他們要對20名在押未成年人進行“雨露學堂”專題法治教育。此前，張杰特地與看守所民警聯系，因為之前剛剛見過母親，小兵、小浩兩兄弟情緒可能有波動，叮囑要盡量讓他們參加。上課前，張杰一眼看去，兄弟倆都端端正正坐在課堂上。

“因為一時沖動，揮拳相向，小明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授課檢察官結合辦案中遇到的故意傷害、搶劫等真實案例和具體法律規定，向他們講授了常見犯罪的構成要件及社會危害性，剖析了嫌疑人走上犯罪道路的多種原因，并普及了未成年人刑事法律政策，鼓勵他們真誠悔罪、展望未來。最后播放了微電影《回歸》，通過一個涉罪人員重返社會的故事，激起了在押未成年人的強烈共鳴。

“剛剛的電影里，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話，就是‘浪子回頭金不換。”課后，張杰單獨找到小兵、小浩談心，他們明顯被電影情節深深觸動了。最后，小兵向張杰保證，一定好好表現，期待著與母親再次相見的那天。

沒過幾天，兄弟倆又見到了張杰。因為那天是兄弟倆18歲生日。張杰買好蛋糕，帶著圖書，檢察官在看守所給他們過一個簡單的成人禮。這便是本文開頭一幕。再次看到檢察官，兄弟倆先是驚訝，又轉為欣喜。

“今天是你們的生日。18歲，今天起，就需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買單;但18歲，人生也剛剛開始，一切也都還來得及。”說出內心的祝福與激勵，檢察官又捧出了蛋糕：“不方便點蠟燭，給你們唱首生日歌吧。”一首“祝你生日快樂”輕輕地唱完，兄弟倆眼中已淚光閃閃。“失去自由的感覺很煎熬，但有你們的無私關心幫助，讓我們覺得，如果不能好好表現，就對不起檢察官，對不起苦苦期盼的媽媽。”

最終，法院以尋釁滋事罪判處小兵有期徒刑二年，小浩有期徒刑一年零六個月。但令人遺憾的是，他們的母親在該案開庭不久后病逝，那次親情會見成了母子三人的最后一面。 近日，兄弟二人的刑罰已執行完畢。張杰對兄弟倆進行了電話回訪，了解到兄弟二人已回到家中，并開始找工作：“雖然已不能實現在母親膝下盡孝道的愿望，但我們會如母親所希望的那樣回歸社會，走正途，做好人。”張杰也再次叮囑他們，鼓勵他們早日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不辜負母親最后的眷戀與牽掛。

放下電話，張杰掩卷沉思，不禁感慨，檢察官辦理的每起未成年人案件，都不是簡單的一個案件，而是牽動著某個人甚至某個家庭一生的幸福。所以在理性司法同時，還需針對案件背后隱藏的困境，給予涉案者人性的關懷，傳遞司法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