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賄千萬投資京滬房產

青劍

2019年10月31日，安徽省蚌埠市原正縣級干部李桂年因收受他人財物1861.48萬元，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十二年，并處罰金人民幣300萬元。出乎李桂年意料的是，他用賄款在北京、上海投資的兩處房產，最終連本帶利也被追繳。

外甥“奉送”上海房產

李桂年出生于1953年4月，改革開放初期憑借一張大學畢業文憑，作為知識分子被重用，走上了仕途。此后一路順風順水，相繼擔任安徽省蚌埠市建設投資公司經理，市計劃委員會基建科科長，市計劃委員會副主任等要職。2000年起，在推進城鎮化建設的大潮中，李桂年擔任了蚌埠新城綜合開發區建設領導小組副組長兼辦公室主任，市建設投資有限公司總經理、蚌埠房地產集團董事長，蚌埠投資集團有限公司總經理、董事長等職務，直至2014年5月退休。

負責新城開發建設期間，李桂年把權力尋租的第一個對象投向了表姐的兒子陳元。

陳元于1999年從企業買斷工齡下崗，找到表舅李桂年幫他安排工作，李桂年說：“單靠打工，你掙不了多少工資，還是做點生意實惠。”于是，李桂年讓妻子楚文借給外甥一些本錢，陳元開辦了鋼材經營部，靠小打小鬧賺一些差價過日子。2001年初，李桂年擔任了蚌埠新城綜合開發區建設領導小組副組長兼辦公室主任，陳元嗅到了巨大的商機，找舅舅說要大干一場，李桂年表示在適當的時機會給他支持。

背靠大樹好乘涼。憑借表舅這個靠山，陳元的建材公司順利壟斷了兩個在建小區項目部的鋼材供應。為了獲得舅舅更多的關照，同時做到掩人耳目，陳元又相繼注冊了眾金公司、滬盛公司、飛誠公司及徽商公司，通過不停變換公司名稱，讓舅舅在鋼材供貨、借款及擔保等方面提供幫助。經李桂年向相關人員介紹和打招呼，陳元還得到蚌埠融資擔保集團的借款擔保、匯通典當的低利率借款等多種便利。

2010年6月，陳元名下5家公司的鋼材供應及其他建材業務業務幾乎壟斷了蚌埠新城的大部分開發商。其中某家苑的商品房項目，經李桂年跟開發商打了招呼后，就做了九千多噸的鋼材生意。其他很多項目也得到了李桂元的關照。

飲水思源，眼見賬面資金越來越雄厚，陳元決定給表舅重金酬謝，向李桂年要銀行賬戶打款。李桂年思忖片刻，覺得不妥，叮囑陳元說：“你我不要直接有經濟往來，想辦法找一個中轉賬戶，以免留下把柄。”于是，陳元讓舅媽楚文提供了她好朋友趙萍的賬戶。2010年6月至8月，陳元分5次向趙萍匯款150萬元。

2011年初，陳元在南京開辦了一家物流公司，在李桂年的關照下，生意十分興隆。他再次向舅舅表示心意，又向趙萍的賬戶匯款100萬元。2012年春節期間，陳元去給李桂年夫婦拜年，說要在蚌埠市區買房子送給舅舅舅媽，李桂年滿臉不屑地表示：“蚌埠的房子還用得著你操心？”接著說起上海的房子升值比較快，陳元心領神會，當年5月又匯款355萬余元，直接用于購買上海長寧區的一處房產，登記在李桂年兒子的名下。

陳元對表舅李桂年出手豪爽，為自己經商做生意引進了源源不斷的現金流。2013年初，他成為中芯建設公司的實際控制人，為解決經營資金的不足，陳元經蚌埠農商行下屬支行負責人介紹，向另一家銀行借款，對方知道陳元與李桂年的特殊關系，立刻以解決小微企業融資難名義，開通綠色通道出借資金1500萬元。2014年上半年，這筆借款到期，因陳元經營的攤子鋪得太大，無法按約定償還本息。陳元找到表舅出馬，李桂年責怪了外甥幾句“步子跨得太大，小心馬失前蹄”后，還是親自向下屬單位打了招呼說：“陳元生意做得不錯，按程序辦。”于是，蚌投集團的融資擔保公司火速與對方銀行簽訂了擔保合同，同意為中芯建設公司代償本金1500萬元及46萬余元的利息。案發后，蚌投集團下屬的擔保公司擔保項目評審報告書載明：2011年至2014年間，蚌埠融資擔保公司、蚌埠中小企業融資擔保有限公司同意為陳元實際控制的滬升金屬公司、中航鑫建設公司在意向合作銀行的借款進行擔保，擔保金額分別為1500萬元、1800萬元、1500萬元、1800萬元、890萬元、1800萬元。扣除以新還舊部分，實際獲得貸款3258萬元。

賄款轉化為北京別墅

李桂年擔任蚌埠投資集團公司總經理、董事長職務后，迅速與觀唐控股公司的實際控制人倪大勇打成一片。

2003年初，北京勤平公司競價購得北京朝陽區“世紀園”項目，后因開發資金不足，面臨爛尾工程的危機。倪大勇獲知信息后，決定以其控制的公司收購勤平公司，苦于資金不足，找到李桂年幫忙融資。李桂年深思熟慮后，決定從蚌埠投資集團借出4.8億元相助。

這筆巨資給倪大勇帶來了足夠的底氣，經過數輪談判，觀唐控股公司順利收購了勤平公司的51%股權，并整合雅光房地產開發公司20%股權、廊坊某公司19%股權以及勤平公司保留的10%股權，將“世紀園”更名為“觀唐花園”共同進行開發銷售。

合作不久，廊坊某公司退出，倪大勇再次求助李桂年，給其關聯企業廣新公司融資1520萬元，收購了廊坊某公司的19%股權。為了感謝蚌埠投資集團的慷慨解囊，在征得李桂年同意后，由倪大勇與廣新公司起草了三方協議，約定廣新公司只持有其中6.5%股權即520萬元，剩余12.5%股權采取借款的形式，由倪大勇和李桂年各自持有6.25%股權，并約定借款利息。李桂年安排其朋友汪建代自己簽訂了這份協議。

觀唐花園項目從2002年開始到2007年基本結束，前后從蚌投集團借款好幾個億。可以說，沒有李桂年的鼎力支持，及時給項目在資金上輸血，倪大勇實際控制的公司根本就活不下來。因此，2007年11月，倪大勇安排廣新公司支付股份分紅755萬元，用于購買北京觀唐花園別墅送給李桂年，李桂年推辭說：“使不得，我在北京持有房產會引起非議。”倪大勇連忙表示：“是我疏忽了，會盡快找到妥善的辦法。”他立即安排汪建以其表妹林鳳的名義簽訂購房合同，產權登記在林鳳名下，這是一棟兩層帶院子的仿古式別墅。

2008年1月，倪大勇經李桂年授意，將廣新公司股權分紅剩余的200萬元轉給汪建。2009年11月，汪建按照李桂年安排將該款用于李桂年購買安徽某地方銀行的股權，之后獲得分紅126萬元。

經過倪大勇一番運作，李桂年不僅坐擁了北京的豪宅，還獲得了不菲的“紅利”，兩人更加彼此信賴，雙方關系如膠似漆。

2007年12月，蚌投集團召開企業年會，邀請了不少企業和社會人士參加。李桂年介紹倪大勇與譚萍相識。其時，譚萍和幾個合伙人正在籌備匯通典當，因為開辦典當行不僅需要資金實力，還需要相應的資質，如果有國企參股就很容易拿到執照，因此，譚萍仗著以前在銀行工作時與李桂年熟悉，出面想把蚌投拉到匯通典當作股東。在這次年會上，倪大勇聽說了這個項目，表示了濃厚的興趣。

但是，李桂年卻向倪大勇透露了他的真實意圖，說自己想在蚌埠匯通典當投資300萬元，他直言不諱：“準備攢一些養老的本錢，還請老兄費心代持。”倪大勇當即表示同意，并聯系匯通典當入股。匯通典當安排會計與倪大勇對接。

初期，倪大勇安排其秘書周蕓幫助李桂年代持，并于2008年1月從觀唐控股公司股票賬戶轉出款項，輾轉匯款300萬元至匯通典當為周蕓開具的個人賬戶。對此操作，李桂年非常不滿，他責備倪大勇把外人牽涉進來，容易泄露“天機”。倪大勇遂提議讓自己妹妹倪小紅代持，李桂年點頭同意。

2008年5月起至2018年8月，匯通典當先后向倪小紅支付300萬元股權分紅款8筆，計430.8萬元，扣除85.8萬元個稅，實際轉給倪小紅分紅345萬元，倪小紅通過多種途徑實際轉給李桂年341萬元，剩余款項作為她的代持手續費。另有2016年至2017年24萬元稅后分紅尚未領取。

2014年5月，李桂年正式辦理了退休手續，眼見自己平安著陸，他不由心中竊喜，以為從此安枕無憂。他每年都按照預定的計劃，妥妥地安排幾次國內外旅游。

恣意用權給國企造成巨大損失

俗話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因陳元資金鏈斷裂，無法歸還到期銀行擔保貸款，蚌埠融資擔保集團實際代償金額1758萬元，另有代償本金1500萬元及46萬余元利息的訴訟進入法院執行程序。追根溯源，正是李桂年在任期間恣意用權，才給國有企業造成了特別巨大的損失。因此，李桂年在退休快要四年時，他的晚年生活波瀾不驚之際，其嚴重違法違紀行為終于大暴雷。

2018年4月9日，經安徽省監察委員會批準，蚌埠市監察委員會決定對李桂年采取留置措施，并坐實了李桂年嚴重違法犯罪的證據。隨后辦案機關查封了李桂年隱匿在上海和北京的房產。其中，上海房產經評估，現值為人民幣786萬余元，從購入到評估時點的差價為431萬元。北京別墅經評估截止到2018年6月，房產價值為人民幣2842萬元，增值2000萬余元。

李桂年涉嫌受賄案在偵查期間，除被查封用贓款投資的房產外，其他受賄款及孳息共計1245萬元悉數被追回。

2019年8月，李桂年受賄案在蚌埠市蚌山區法院一審開庭，公訴人指控稱，李桂年在擔任蚌埠新城綜合開發區管委會主任、建投公司總經理、蚌投集團總經理期間，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在企業經營、融資借款及擔保等方面謀取利益，多次收受他人財物（包括北京和上海的兩處房產購入價）計人民幣1861.48萬元，違法所得孳息495.15萬元。一審法院審理認定的事實，與蚌山區檢察院查明的事實一致。作出被告人李桂年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二年，并處罰金人民幣三百萬元的判決。同時判決李桂年違法所得人民幣1245.15萬元，予以沒收，上繳國庫;依法查封的上海市長寧區房產、北京市朝陽區房產，均予以沒收，上繳國庫。

李桂年不服一審判決，以陳元實際控制的公司是由股東組成的法人機構，沒有為陳元個人謀取利益，陳元贈送相關錢款系親戚之間的禮尚往來，收受倪大勇控股公司賄賂1255萬元事實不清等為由，向蚌埠市中級法院提出上訴。

二審法院經審理查明，關于李桂年收受陳元605.8萬元系正常的親戚之間的經濟往來問題。李桂年利用自己系蚌埠市新城區管委會主任、蚌投集團總經理等職務之便，為陳元做鋼材生意、借款擔保及向典當行借款等事務向相關人員打招呼，且多位證人證言證實，陳元實際控制公司的股東沒有投資、從未分紅，也不參與公司的經營及管理，完全是掛名的。且陳元的供述也證實：“幾個公司的利潤都是我個人的，其他股東都是掛名，沒分過紅，也沒領過工資”。因此，一審法院認定李桂年收受陳元的605.8萬元并構成受賄罪的事實非常清楚，證據充分。

二審法院經審理認為，李桂年利用職務之便，為陳元做鋼材生意、借款擔保及向典當行借款等事務向相關人員打招呼，一審判決認定此事實有證人證言及其他證據予以支持。他們均證明各自參與陳元成立的公司，沒有參與公司的投資和經營及管理，陳元本人也證實注冊登記的股東完全是掛名。在此情形下，李桂年給陳元所在公司謀取利益無異于給陳元個人謀取利益。一審法院認定李桂年收受陳元的605萬元并構成受賄罪的事實清楚，證據充分。

關于李桂年收受倪大勇控股公司賄賂1255萬元的事實認定問題。倪大勇的證言證實：為了能融資開發觀唐花園項目，他安排給了李桂年500萬元干股，占整個廣新公司6.25%的股權份額。他送給李桂年500萬元股權其實是為了給李桂年一套觀唐花園的房子，讓李桂年暗中擁有股份，主要是感謝李桂年這些年把蚌投公司的資金借了很多給他用。分紅款中的755萬余元支付了“觀唐花園”別墅款，剩余的近200萬元在李桂年的安排下匯給了汪建。2009年汪建轉款200萬元為李桂年購買某地方銀行股權，該出資是李桂年觀唐項目的分紅款。關于收受觀唐控股公司300萬元的事實亦有證人證言、李桂年的供述予以證實。

李桂年在上訴中還提出他具有自首情節，對此，二審法院審理認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處理自首和立功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一條第（二）項第四款規定：犯罪嫌疑人自動投案并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后又翻供的，不能認定為自首。李桂年歸案后雖主動交代了部分受賄事實，但在一審庭審中又予以了否認，依據最高人民法院的上述規定，依法不能認定為自首。同時， 《刑法》第三百八十三條第一款第三項規定：貪污數額特別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無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貪污賄賂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三條規定：貪污或受賄數額在三百萬元以上的，應當認定為刑法第三百八十三條第一款規定的“數額特別巨大”，依法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本案中，一審判決根據李桂年受賄數額1861余萬元及犯罪的其他情節，對其所判處的刑罰，符合法律規定。

2019年10月31日，蚌埠市中級法院作出終審刑事裁定，駁回李桂年上訴，維持原判。這位66歲的前正縣級干部，將在獄中度過風燭殘年。（文中除李桂年外其他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