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伯江
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作為一次全球公共衛生危機,相比其他非傳統安全領域的危機,如自然災害、金融危機等,具有突發性、無差別性、跨國性、不確定性等特征。疫情波及范圍廣、治理難度大、損傷程度深、恢復周期長,極易沖擊區域乃至世界經濟增長,造成危及一國國內乃至全球局勢穩定的復合性后果。從時間縱軸看,此次疫情發生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行進過程中,可能成為一個歷史轉折點。
全球化方向不會逆轉,但節奏將有所調整
全球化總體上對各方有利。美國等發達國家的收入中位數近年一直在持續增加。從資本的角度看,合作的收益遠大于風險。此次疫情下全球經濟各種“斷供”和“斷需”,其實恰好證明了全球化已是一個既成的現實。
疫情可以看作是對全球化的一次測驗,測驗了哪些方面合格、哪些方面不合格,哪些需要改進、哪些需要揚棄。測驗得出的結論之一是:各國應通過在衛生和經濟事務上的跨境合作來應對公共衛生危機。而這或將促進全球非傳統安全領域的合作。
不過,全球化帶來的利益在分配上并不均衡。而更關鍵的是,這種“不均衡”恰恰發生在世界頭號大國美國身上。其實,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的頭幾年里,就已經出現了一些“去全球化”的現象,如貿易增長放緩、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等。不過,這些以商品、服務、資本、人員國際流動減少為特征的“去全球化”,實質上只是使全球化進程放緩,而不是逆轉。
目前最現實的問題是供給鏈的重塑。有關國家會更注重保持供給冗余度,謀求構建更多元化的供給鏈,增加供應鏈的彈性與韌性,規避過度依賴偏遠地區供應的風險。目前,中國集中了全球制造業產能的約30%,因而將成為這一輪供應鏈調整的重點對象,成為“靶心”。
國際關系的區域化發展趨勢可能加速
病毒攻擊不分國界,但帶有地域性特點。生產基地與消費市場之間距離越遠、布局越分散,就意味著風險越大。因此,今后的國際合作可能會更多考慮地理、地緣性因素。
在這種情況下,區域合作、經濟一體化可能得到促進。有學者已提出,中國應加快“引資補鏈”,在粵港澳大灣區、京津冀、長三角、成渝等地區重點打造一批空間上高度集聚、上下游緊密協同、供應鏈集約高效、規模達幾千億元到上萬億元的戰略性新興產業鏈集群。
在幅員廣闊的中國,將產業鏈全部配置在本土范圍內是可能的,但在日韓等國則有難度,只能依托周邊特別是東北亞地區進行調整。這將提升東北亞區域內的貿易比重,促進區域內各國間經濟依存度進一步加強。
此次疫情下,世界不同區域的表現存在較大差異,歐盟、東亞(包括東北亞和東南亞)、北美國家,各個地區政府與民眾在反應和對策上都明顯不同。疫情應對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某個特定地區的文化共性,相對于歐美的“工具理性”思維,東亞國家的抗疫舉措則體現出“人本化”的價值觀念。而這些文化共性或將成為進一步加強區域合作的社會文化基礎。
大國戰略博弈加劇,技術標準之爭成為焦點
“后新冠”階段的國際關系,將在疫情之前形勢的延長線上繼續演進。就大國關系而言,規則、標準已經成為大國戰略博弈的焦點。
在2019年1月的達沃斯論壇上,安倍晉三提出全球數據治理這一新概念,并推動在6月大阪G20會議上進行了討論。當時安倍提出必須制定數字經濟監管規則。日本數字經濟起步較早,但發展速度和市場規模相對滯后。數字經濟原本是世界貿易組織(WTO)的討論議題,日本明顯是要在這一議題上抓住規則制定主導權,引導WT0改革的討論方向。
在高技術領域,國際戰略博弈強度也在提升。2019年底,日美主導修訂《瓦森納協議》這一集團性出口控制機制,增加了對12英寸硅片技術出口的限制內容。這是要對中國實施“卡脖子”工程,精準打擊中國快速發展的半導體產業。在美國打壓華為的同時,日本也約談了幾家中國高科技公司的負責人。
2019年,歐盟出臺了外商直接投資審查新規,在涉及高科技、關鍵基礎設施和敏感數據的產業領域對外國投資加強了審查。美國、日本也加強了類似的限制手段。不少國家擔心在投資上因為外資收購而失去對本國戰略部門的控制,以及在貿易上的基本供應過度依賴外部,于是爭相推出新政策,加強自主性,減少對外部的依賴。
“人類命運共同體元年”
東亞國家在抗疫中表現出的文化共性,令美國產生了危機感。同時,面對本國日益嚴峻的疫情,美國國內開始出現反思。《世界是平的》作者托馬斯·弗里德曼認為,新冠肺炎疫情將成為新的歷史分期的起點。
從人類面對共同威脅、需要攜手應對這一視角看,2020年堪稱“人類命運共同體元年”。馬里蘭大學教授米歇爾·蓋爾芬德提出,面對公共衛生危機,中國那樣的“緊密型社會”比美國這樣的“松散型社會”更能作出有效回應。“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們(美國)的松散文化需要一次大轉型”。
面對疫情壓力,在危機感與競爭意識雙重驅動下,美國政府有人做出了“甩鍋”“索賠”的動作。從美國內政角度看,這一做法是著眼總統選舉,要轉移視線,推脫責任。從美國的國際戰略看,則有在不利處境下以攻代守、強行壓制的味道。
日本戰后最長的景氣周期在2019年下半年就已岌岌可危,加上此次疫情和東京奧運會延期等的>中擊,日本經濟更是雪上加霜。美國搞單邊主義、日韓關系尚未完全緩解、東南亞市場容量有限,中國是能拉動日本經濟為數不多的要素之一,但日本也不可能擺脫美國的戰略軌道。日本對美奉行的是“建設性追隨”路線,通過增加戰略自主性,將美國因素化為實現本國目標的戰略性工具。同樣,在中美之間,日本要做“積極作為的兩面人”,而不是“消極無為的兩面人”。
中國“危”“機”并存,關鍵在應對
新冠疫情對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的沖擊、對對外關系的影響巨大而深遠。中方最需要冷靜分析形勢,科學決策,智慧應對。關鍵環節有三個:什么樣的國家、在何種條件下、以何種思路應對何種危機。危機既包括公共衛生危機本身,更包括疫情引發的經濟社會發展問題,以及疫情帶來的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
通過這次疫情,更能辯證地看清我們自身的優勢與短板。疫情防控反映出中國的體制優勢,特別是在社會動員力、政策執行力、基層組織力上的突出強項。從克服經濟社會發展的困難角度看,中國的基本國情中仍有不少欠發展的部分,各類發展性指標的人均值仍落后,與國際先進水平差距較大,東西差距、城鄉差距明顯,欠缺平衡,醫療財政占國家總財政預算比重、萬人醫生比值遠遠低于發達國家。但是,按照發展經濟學的觀點,這也意味著,相比發達國家,我們仍有巨大的內在發展潛力。
中國應抓緊利用好與歐美在疫情控制上的“時間差”,力爭率先全面恢復正常的生產生活秩序,積極調整、主動作為。在經濟產業上,一方面要全力推動產業轉型與提質升級,通過科技研發逐步實現高技術產品及其零部件的進口替代,提升在區域乃至全球分工體系中的地位;另一方面要集中資源,大力開發欠發達地區,通過投資改善發展環境,釋放發展潛力,帶動內需規模性發展,以支撐總體經濟增長。
(摘自七一網七一客戶端/《世界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