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煙火氣

文/劉芳

五月的山村，春光明媚，天氣回暖，清晨，還未起床，空靈的鳥鳴是最好的起床號。門口樹上的喜鵲窩里它們喳喳地唱，把朝霞啼到窗前，從東方山頭照來的斜斜的陽光照進我的窗口，給微涼的清晨增添了一絲暖意。遠山布谷鳥的“布谷布谷”叫聲不絕于耳，給靜謐鄉村點綴著幾絲活力。在灶屋，母親們已經開始圍著灶臺打轉，煙囪里的炊煙似乎還散發著炒臘肉的清香。

雨后的山村被洗得油光發亮，天藍得透明，嫩綠的樹葉子在陽光下閃著金光。早飯過后，門口的田里瞬間鮮活熱鬧起來，深耕鋤的機器轟鳴代替了犁田耙地的勞動號子。這個被連綿群山環繞的村子曾承載著祖祖輩輩生生不息的辛苦、輾轉、渴望和希冀，現也在慢慢地發生著改變！

小時候，為了擺脫被母親叫到田里幫忙扯豬草、敷地膜、施肥或者給大人送茶水到田間之類的差事，我常以要學習、要做作業為理由拒絕。而那時的我確實也算是一個喜歡學習而成績也算不錯的孩子，我母親嘴上雖然罵我懶，但事實上她也默許了只要我認真讀書不做事就不做事吧。我的母親很勤勞，每天我還在睡夢中的時候她就已經下田勞作，常常把一塊田的某一項農活做完了才會回家做早飯吃，早飯熟了，叫不醒貪睡的我，母親會忍不住地發火甚至將我的被子掀開……母親的手上在鋤頭上磨出了一層又一層的老繭， 她的胳膊被太陽曬得油亮亮，但她的個頭甚至還不如我高，我時常想為什么母親做事會那么麻利，她不累嗎？我只是知道瘦弱的母親常因為她把農活做在鄰居的前面而生出自豪感。

種田沒有機器的年代，母親的確吃了不少的苦，但是回饋給她的收獲卻少之又少，要不然五角錢一包的麻辣快餐面只能在上學的時候才能一天一包，放假的時候是不能吃的。或許在那個時候我就已經明白對于我這樣的懶人來說讀書才是唯一的出路。

于我而言求學之路遠沒有小時候想得那么簡單，很多次理想被現實羈絆，但我終歸還是比較幸運地走上了我夢寐以求的三尺講臺，盡管只是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盡管又回到了大山，但獲得這份工作還是讓我激動了很久，至今依然還有滿腔的熱情想投入。

猛然間發現擁有一份自食其力的能力所付出的代價就是年歲的逐年增加、漸漸變老的父親和逝去的親人……原本以為在城市里擁有了自己的一室一居就有了安全感，孰料在疫情籠罩下的小城比山區還要荒涼和孤寂。行色匆匆的路人也好，緊鎖家門的鄰里也罷似乎都與自己無關。哪像我的山村，哪像山村里的年啊！原來有老家，工作在老家還可以生活在老家該是怎樣的幸福啊！

我想起了小時候的臘月。年是山村女人們的，年是我的母親和鄰居嬸子大娘們的：從東頭到西頭她們合作熬糖，做糖片子，炸金果子，磨魔芋豆腐，做霉豆腐，做蒜辣椒，燒肉洗肉，煮豬腦殼……她們的手無所不能，像魔術師，每一天都被她們制作得有聲有色，花樣十足，山里的年味日益變濃，空氣中彌漫著甜蜜的香味。

過年的吃食準備停當時，白天她們開始洗洗刷刷。將睡過的床鋪上的灰塵，孩子們衣服上一冬攢積的污垢，變成一盆盆彩色的泡沫隨嘩嘩的水流遠去了。洗過的衣服晾曬在門前的鐵絲上，斑斕的色彩映襯著山村的新年，給冬日的寒風中平添了一份溫暖。

恬靜的山村

晚上溫暖的爐火旁母親又和嬸嬸們一起飛針走線了，母親織起毛衣來速度極快，而且還有很多的花樣。毛衣針在母親的手上上上下下來回跳動，毛線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除了織毛衣，她們還做布鞋，繡鞋墊，用鉤針鉤鞋子……

母親和嬸嬸們用那一雙雙布滿老繭而又靈巧的手將各自的拿手菜送上了餐桌。父親和叔伯們拿出平日舍不得喝的酒倒進酒杯慢慢地品嘗，我和伙伴們一邊吃一邊喝，可以忘乎所以。那個時候的我們根本不知道可口和百事還有微微的差別！

小時候過完年，當我們還沉浸在寒假放空自我的日子里時，大人們就有些閑不住了，他們換上有些破舊的衣裳到屋后的樹林里砍渣子，把枯葉子聚攏起來背回豬圈用來積糞漚肥。偶爾母親還會在枯葉子里撿回一兜的板栗，那味道真是好極了。

靠著這些溫暖的回憶，我度過了無數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回憶里有母親的嚴厲，也有母親的愛，更有母親離開時的萬般不舍。

2020 年的春節我和先生將父親接到宜昌過春節，受到新冠疫情的影響，我們有兩個多月沒有回老家，父親困在格子里過得很不習慣，我也對老家有了新的認識。

鋼筋混凝土的城市尋不到過年的炊煙，聽不到山村的狗叫，甚至感受不到冰凍的凌冽和寒冷。寂靜的街道，空曠的小區廣場還有吃不出味道的凍肉……讓我不由地想起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的恬靜。

隨著農業技術的不斷發展，機器的使用大大減少了勞力，提高了種田的效率，鄰居董云哥哥投資搭起了大棚讓蔬菜有了更好的品相，昌齡叔叔今年還嘗試將一塊田種出了兩季，白菜賣了再種番茄……我站在稻場上看著他們用機器兩個小時把門口的田地攏成行，這是過去用鋤頭幾天也忙不過來的。

在宜昌生活的表姐不止一次地跟我說羨慕老家堂哥的生活：“他和嫂子一年也就辛苦幾個月種種田，山上空氣好，沒有精神壓力，日子過得有滋有味，不像在城里每天睜開眼睛就要花錢，現在還要每天戴著口罩……”想來也是，在鄉村的生活雖不像詩歌里描述的那樣優美和空靈，但是它那恬靜的氛圍和樸素的意趣，是任何一座喧鬧的城市無法比擬的。真正的鄉村有一種煙火的氣息，超然、簡單、寧靜、恬淡。

我想，有個老家在山村還真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