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楨
摘要:《紅樓夢》作者在開篇中虛構了“絳珠還淚”的神話,這則神話與《聊齋志異》中的“花妖”故事有很多相似之處:首先,故事中的植物都化成了人體并與人類有了事件交集;其次,化成女體的植物大都與世間男子相愛。同時,“絳珠還淚”與“花妖”故事又有不同,首先,“絳珠還淚”的男主人公賈寶玉是癡情專一的,而“花妖”故事里的男主人公則是性情不一,有的癡情有的多疑;其次,“絳珠還淚”中的男女兩性之愛是詩性的精神之愛,“花妖”故事中的男女兩性之愛更偏重于世俗的肉欲之愛。“絳珠還淚”故事超越了世俗倫理的價值標準,而“花妖”故事更多的是紅塵俗世中的百態人生。無論是“絳珠還淚”還是“花妖”故事,都承載了作者對愛情的審美理想,都反映出作者內心深處對愛情的個性判斷。
關鍵詞:紅樓夢;絳珠仙草;還淚;聊齋志異;花妖
中圖分類號:I207.419 ? ?文獻標識碼:A
《紅樓夢》作者在開篇便虛構了一則“絳珠還淚”的神話,這則神話奠定了小說中林黛玉與賈寶玉的愛情基調,“絳珠仙草”是一株仙界木植,受神瑛侍者以甘露灌溉而修成了女體,因此可以說“絳珠仙草”是一類“植物精怪”。而與《紅樓夢》同一時代的短篇小說集《聊齋志異》中也有6篇“植物精怪”故事,《柳秀才》《絳妃》《葛巾》《黃英》《香玉》《荷花三娘子》,其中《柳秀才》是柳樹“精怪”向人類施助,《絳妃》是花神及其仆從向人類求助的故事,這兩則故事并無涉及男女兩性之情。本文著重對“絳珠仙草還淚”與“花妖”故事進行比對,并以此來分析這兩部作品的相同與不同之處。
一、“絳珠草”與“花妖”形象比較
(一)絳珠草與花妖在人間的形體表現有所不同
絳珠草生活在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西方靈河岸上”是《紅樓夢》作者假想的一個神仙境界,所以絳珠草的本體是一株仙界之草。經神瑛侍者以甘露灌溉之后,又受天地精華雨露的滋養,于是脫卻草胎木質,修成了女體之形。當絳珠仙草隨著神瑛侍者下凡為人時,便徹底擺脫了虛形“精怪”而變成了實實在在的人,這一點是與《聊齋志異》中的“花妖”不同的。在《葛巾》《黃英》《香玉》《荷花三娘子》四篇“花妖”故事里,葛巾、香玉為牡丹花妖,黃英為菊花妖,荷花三娘子為荷花妖,她們都沒有脫離植物的本體,在人間所呈現出的人形也是幻化而成的形體,并未成為真正的人。
(二)絳珠草與花妖在人間的形體都擁有美麗的外表
寶玉初見絳珠草在人間的載體黛玉時,看她是“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 [1]49。常大用初見葛巾時覺得那女子“宮妝艷絕”,后與葛巾單獨偶遇時,又聞到“異香竟體”,肌膚相觸時又覺得她“指膚軟膩”。馬子才初見黃英時,認為她是“二十許絕世美人也”。黃生初見香玉與絳雪時,看她們是“艷麗雙絕”。宗湘若初見荷花三娘子時,“中一垂髫人,衣冰縠,絕代也”。由以上可見,《聊齋志異》中的花妖雖美,但都是籠統的描寫,蒲松齡并未寫出具象的美,但在《紅樓夢》里,曹雪芹則把這種女子外在之美細致化和個體化,寫黛玉寫她的眉目,寫她的靜態與動態,這樣便將一個立體的美人呈現于讀者眼前。
(三)絳珠草與花妖在人間出現的緣由都與男子有關
絳珠草是因為要回報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而追隨他下凡為人;葛巾是因為被常大用癖好牡丹之情所感動,故與他在園中相見;黃英亦是被馬子才酷愛菊花之情所感動,與他在求菊花種子的途中相見;香玉是被黃生偶然發現并在他的熱烈追求下現身;荷花三娘子是由狐女引見并在宗湘若的反復拜求下現身。
(四)絳珠草與花妖的植物性與人類性情的有機結合
絳珠草是一株與凡間木植不同的仙界之草,是“閬苑仙葩”,故沒有塵世煙火的氣息,而有一種天然飄逸出塵的味道。這種飄逸絕塵在黛玉身上的反映就是率性天真,不入俗世。他人眼中的黛玉是“孤高自許,目下無塵”的 [1]68。黛玉在大觀園的住所為瀟湘館,館外種植著幽竹,竹為高潔之士,正是黛玉品性孤潔的象征。葛巾是牡丹的名品,《二如亭群芳譜》中說:“紫者香烈而欠清。” [2]234“香烈”是葛巾的植物屬性,而這種植物性也在葛巾的人形幻體上反映得淋漓盡致。葛巾“異香竟體”“玉肌乍露,熱香四流”,甚至在葛巾離開之后,“衾枕皆染異香”。葛巾性格堅定,聰慧勇敢,她最開始并沒有完全相信常大用的癡情,而是對他進行了試探。在與常大用定情之后,葛巾出資助其返鄉,并將妹妹玉版嫁給常大用的弟弟,更在家庭危難之時以自己的智慧和勇敢嚇走了強盜。但當常大用懷疑她時,她立刻色變,毅然決然地離開了他,這一切都說明紫牡丹葛巾之“烈”。同為牡丹的香玉便與葛巾不同,香玉為白牡丹,植物屬性為清麗婉致,純摯堅貞,故黃生初見香玉時,她“素衣掩映花間”,同時香玉性情溫婉,情思細密。香玉在得知自己將要被人挖走之時,夜里來對黃生哭訴,嗚咽不止,成為花鬼之后又以虛影之形與黃生相見,可謂一片情深。黃生死后化為牡丹繼續陪伴在香玉身旁,待黃生魂寄的牡丹被砍掉后,香玉的本體白牡丹亦枯死,這一切是其“堅貞”的寫照。黃英是菊花妖,菊花有高潔的品性,屈原在《離騷》中多用香花香草比君子,菊花亦是香花的一種,“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3]12,屈原將蘭、菊視為最潔凈之物。陶淵明亦愛菊,有詩云“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陶淵明是世間隱者,品性高雅,因此菊花有了隱逸的象征,被稱為“花中隱士”。黃英與其弟陶三郎“談言騷雅”,說明兩人談吐不俗,品性高雅。可在《黃英》中,菊花的植物性是與人性進行反差性的結合的。菊花本是淡泊寧靜的象征,可黃英姐弟卻沒有像陶淵明一樣固守貧窮,而是利用自己的技能賣花,令生活安康富足,黃英對此解釋說:“妾非貪鄙,但不少致豐盈,遂令千載下人,謂淵明貧賤骨,百世不能發跡,故聊為我家彭澤解嘲耳。” [4]1449荷花三娘子是一枝紅蓮,周敦頤著名的《愛蓮說》中有云“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說明蓮冰清玉潔的植物屬性。荷花三娘子就有這樣的品性,她“衣冰縠”,被宗湘若折去之后并未立刻與他結合,而是在他的不懈哀求下勉強與之,在為他誕下一子之后,超然而去,更體現出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性情。這則故事里,荷花三娘子還有一個參照體即狐女,狐女可隨意與人野合,并在宗湘若大病之時還強求他與自己交歡,狐女與荷花三娘子相對照,更能襯托出荷花三娘子的冰清玉潔。
二、神瑛侍者與“花妖”故事中男主人公形象比較
(一)“絳珠還淚”與“花妖”故事中的男主人公都有一份“癡”情
賈寶玉是公認的癡兒,冷子興向賈雨村演說榮國府時提到寶玉抓周時只抓脂粉釵環恐將來是個好色之徒,賈雨村卻言“若生于公侯富貴之家,則為情癡情種” [1]29。寶玉初見黛玉時,因黛玉沒有玉便“登時發作起癡狂病來,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 [1]50寶玉夢里游太虛幻境之時,小說敘述者也對其評論為“一場幽夢同誰近,千古情人獨我癡” [1]88。清虛觀里張道士向賈母提及寶玉婚事時,黛玉心里難過便對寶玉冷言冷語,寶玉心里有千般話萬般語卻難以啟口,便又犯了癡病,狠命摔玉,(第二十九回)之后又對黛玉說“你死了,我做和尚” [1]407。第三十二回寶玉欲對黛玉訴衷腸,渾然不知黛玉已經離開,“只管發起呆來” [1]434,見襲人和他說話便以為是黛玉,一把拉過來說“……我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這里,又不敢告訴人,只好掩著。只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睡里夢里也忘不了你!” [1]434寶玉深陷自己的情思之中,只把眼前的襲人當做心里的黛玉,才說了那么一番肺腑之話,可謂“癡”到一定境界了。第五十七回紫鵑哄騙寶玉說黛玉要回蘇州去,寶玉頭頂如同響了個焦雷,然后是“呆呆的,一頭熱汗,滿臉紫脹……兩個眼珠兒直直的起來,口角邊津液流出,皆不知覺” [1]780,如同將死之狀。之后寶玉聽見姓“林”的來訪,便吵著要將他們打出去,看見十錦格子上陳設的一只自行船,便認作是來接黛玉回蘇州的船。寶玉這種若生若死的癡狀皆為深情所致。
《葛巾》中的常大用酷愛牡丹,二月牡丹還未開放時,他就整天在園中徘徊,觀察幼芽,并做了百首牡丹詩。為了繼續看牡丹,他不惜在盤纏用盡之后靠典當衣服生活,癡迷牡丹而忘了歸家。常大用見了葛巾后便害相思之疾,桑姥送來“鴆湯”,常大用得知是葛巾親手調制,便一飲而下,無懼死亡,以免受相思之苦。最后葛巾對常大用說“三年前,感君相思,遂呈身相報” [4]1442。正是常大用的癡情打動了葛巾,才有了葛巾的“呈身相報”。《香玉》中的黃生得知白牡丹在藍家枯萎之后,“恨極,作哭花詩五十首,日日臨穴涕洟” [4]1550并對絳雪說“香玉長離,使人寢食俱廢” [4]1551,黃生日日思念香玉,這份癡情終于感動花神,香玉得以重生。不僅如此,黃生死后也寄魂為花,陪伴在香玉本體之側,異史氏評論說“人以魂寄,非其結于情者深耶?” [4]1555黃生的“癡”源于對香玉的深情。《黃英》中的馬子才對菊亦有一種癡,但凡有菊花的佳種,便會不惜千金購買。聞得金陵客親戚家中有菊花奇種時,馬子才便千里迢迢從北方趕到南方,“得兩芽,裹藏如寶”。馬子才對菊花之癡感動了菊花仙子黃英,最終兩人結為連理。《荷花三娘子》中的宗湘若是因為狐女的引薦才與荷花三娘子結緣的,宗湘若初見荷花三娘子時又驚又喜,伏地而拜,荷花三娘子說他為“癡生”,不愿理他,變幻成石頭,宗湘若供到桌上,焚香參拜;變幻成紗帔,宗湘若便抱著紗帔而眠,正是這種看似荒唐的“癡”行感動了荷花三娘子,才現身與他結了夫妻之緣。
(二)男主人公癡情的“同中有異”
雖然絳珠還淚和花妖故事中的男主人公都有一份癡情,但他們的性格卻也不盡相同,在感情中都有自己的個性表現。寶玉對黛玉之情是博愛之專情,寶玉喜歡所有清潔的女兒,寶釵、湘云、襲人、晴雯、妙玉、芳官……但無論他身邊有多少美女環繞,或者大家都說金玉良緣,他卻對黛玉說“除了別人說什么金什么玉,我心里要有這個想頭,天誅地滅,萬世不得人身!” [1]389寶玉是一個貴公子,平日里丫鬟小廝婆子環繞服侍,但他對黛玉的心思卻無比細膩。第十九回寶玉擔心黛玉白天睡覺睡出病來便給她講耗子精的故事逗她開心,第二十五回寶玉臉被燙傷,黛玉前去探望,寶玉知道黛玉癖性清潔,連忙遮住臉不讓黛玉看到自己不潔的樣子。正因為寶玉對黛玉用情至深才會時時刻刻替她著想,也才會在黛玉死后,踐行了他曾為她許下“出家當和尚”的諾言,寶玉之情可謂是靈魂至情。《香玉》中的黃生固然對香玉癡情,但同時他亦愛慕香玉的朋友絳雪,并在最初有與兩女子并情的想法,所以香玉說他“得隴望蜀”。香玉死后,絳雪陪伴在黃生身旁,黃生便有與絳雪歡好的想法,被絳雪拒絕之后,黃生才自嘲說香玉為妻,絳雪為友。由此可見黃生雖有情卻不專,是泛愛之情。《荷花三娘子》中的宗湘若在遇到荷花三娘子之前曾與狐女數次交歡,后來見到荷花三娘子的美貌而開始發癡,可謂是由色入情。《葛巾》中的常大用也曾在最初對葛巾癡情,甚至飲下“鴆湯”,可后來常大用開始懷疑葛巾為花妖,心有猜忌,這種先癡后疑之情表現了常大用感情的不堅定,也致使他失去葛巾,后悔莫及。《黃英》中的馬子才與黃英之間的感情相比于其他故事要平淡得多,他們之間似乎一直沒有激烈的沖突,感情就在平淡的日子里發生的,馬子才妻子死后又娶黃英為妻,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馬子才對黃英可謂是久伴之情。
三、“絳珠還淚”與“花妖”故事的文化意蘊
(一)縱觀“絳珠還淚”和“花妖”故事,都有報恩酬情的傾向
絳珠草是感念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故五內“郁結著一段纏綿不盡之意” [1]8,便也追隨神瑛侍者下世為人,“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淚還他,也償還得過他了” [1]8。以眼淚報恩,這是《紅樓夢》作者最具匠心之處,亦為寶黛愛情的悲劇埋下了伏筆。達爾文說,哭泣是“人類特有的表達方式”,為人類所獨有。那么黛玉的哭泣流淚要表達的就是她對寶玉的一腔纏綿癡情,“絳珠下界以淚報恩,實際上就是黛玉以滿腔癡情酬報知己” [5]。黛玉報恩不同于世俗標準化的報恩,她并不要求寶玉遵循世俗標準走仕途經濟之路,而是愿意陪伴寶玉遵循其內心的意愿,堅持做本真的自己。寶玉稱那些追求功名顯達的人為“祿蠹”,而且“懶與士大夫諸男人接談,又最厭峨冠禮服賀吊往還等事” [1]473,湘云、寶釵都勸寶玉好好讀書,唯獨黛玉從來不勸,寶玉也深懂黛玉,且說“林姑娘從來說過這些混賬話不曾?若她也說過這些混賬話,我早就和她生分了” [1]473。正因為黛玉自幼不勸寶玉立身揚名之類的話,所以寶玉深敬黛玉,這亦是兩人知己默契的一種表現。黛玉與寶玉生活的大觀園更像是伊甸園,隔絕了塵世的庸俗與不堪,他們在賈府末世到來之前,惺惺相惜,又默默無語。黛玉之淚是潔凈的,那是太虛幻境的甘露在人間的轉換形式,正因為寶、黛兩人超凡的前世宿緣,所以他們的愛在現世也是純粹的,崇高的,是一種不摻雜任何世俗雜質的詩性之愛。
相比于“絳珠還淚”的純粹與詩性,“花妖”故事里的報恩酬情就要現實得多。“花妖”故事中的男主人公們雖然沒有像神瑛侍者那般對“花妖”做出具體的扶助行為,但卻對“花妖”本體的木植也有一腔癡情。故葛巾、香玉、黃英、荷花三娘子之的報恩亦屬于以情酬報知己之情,她們都與男主人公發生了肉體關系,葛巾、荷花三娘子之還為男方生育了子嗣。“花妖”故事中的以情報恩,很符合傳統道德范式,女人嫁與男人為妻,然后為男方操持家務,傳宗接代。《葛巾》中的常大用,《黃英》中的馬子才,《荷花三娘子》中的宗湘若,這三位男主人公的家境本來十分貧寒,但由于葛巾、黃英、荷花三娘子之的嫁入,盡心料理家務,才使得家境日漸寬裕起來。葛巾在桑樹下挖出五十兩銀子資助常大用,黃英更是通過賣花蓋起了高房大宅令馬子才過上了富貴生活,《荷花三娘子》中自荷花三娘子之嫁給宗湘若,“金帛常盈箱篋” [4]685,宗湘若也在三娘子欲離開時說,“卿歸我時,貧苦不自立,賴卿小阜” [4]685,“花妖”故事中的回報不僅有婚姻的酬報更有物質上的回饋。娶妻生子,生活安定,這是世人眼中美好生活的準則。馬瑞芳認為這些花妖與人的愛情故事在源源不斷的天倫情愛之外,人與人之間,以智慮、情感的重合最高境界、超越了一般的男女相悅一見鐘情淫邀艷約式的愛情,透露出對愛情新的信息,是蒲松齡對傳統“才子佳人”式的愛情的改造和創新,完成了從“才子佳人”小說中的低層次愛情描寫向《紅樓夢》靈與肉的契合、精神對話的高層次的愛情描寫的過渡。花妖故事中的男女之情并非簡單的肉欲結合,而是有著知己之情摻雜其中的,而且花妖故事的結局也并非都是傳統才子佳人式的歡喜大結局,有的也以悲劇收場。這說明蒲松齡在創作故事時已經有意識地認識到愛情中在“色”“性”基礎之上的更高精神層面的東西,這是一種“對愛情的新的信息”,而這種新的消息后來則被《紅樓夢》的作者采用并深化。
(二)“絳珠還淚”與“花妖”故事贊頌了愛情中女性為主體的情感文化
由于“絳珠還淚”和“花妖”故事中的愛情都具有報恩酬情的傾向,故女子在這場還報性質的感情中起著主導地位。黛玉作為絳珠仙草在人間的載體,以生命之淚償還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在寶黛的愛情中,黛玉是用生命踐行愛情之諾言的,“淚竭人亡”,黛玉生命在人間的價值,就是為了與神瑛侍者發生一場崇高的詩性之愛,這是她的責任,亦是她的使命。同樣,在“花妖”故事中,那些美麗的花妖,葛巾、香玉、黃英、荷花三娘子亦是背負著使命與男子結合的,這些女子主導著自己在現實世界的愛情,她們不是命運的屈從者,而是命運的掌控者。葛巾可以在常大用起疑之時,決然而去;香玉也可以在黃生化成的花枝被砍之后,主動選擇自我死亡;黃英在與馬子才的愛情中,選擇了以人類的方式,長久陪伴;荷花三娘子之則在為宗湘若誕下一子之后,毅然選擇離開,去追求自己的夢想。在女性主導的愛情中,男性呈現出附庸的一面,他們接受愛情的過程,卻無法改變愛情的結局,愛情最終的結局往往是以女主人公的死亡或離開而結束的。在這種女性為主導的愛情里,作者歌頌了女性的美好、執著與堅定,對這種女性為主的情感文化給予了高度肯定。
四、結語
“絳珠還淚”與《聊齋志異》中的“花妖”故事都與酬情報恩有關,故事中的女主人公都是集外貌美與心靈美于一體的的性情女子。她們都是“情”的化身,執著于己心,努力追求理想中的愛情,雖然愛情的結局有悲有喜,但她們卻在生命的無常中體會到了真實的愛情滋味。“花妖”故事中的男女之情摻雜了肉體的欲望和世俗的倫理,總體上沒有脫離世俗的價值標準。“絳珠還淚”故事的寶黛之情則超越了世俗倫理準則,是感情上的詩意升華,表現出一種靈魂相惜的“至情”。無論是“絳珠還淚”還是“花妖”故事,都承載了作者對愛情的審美理想,都反映出作者內心深處對愛情的個性判斷。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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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朱 ?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