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進 思揚
摘? 要:大后方庇護、滋養了戰時作家,提供了相對安穩的生活和創作環境。戰時作家也在大后方營造了濃厚的文藝氛圍,創作了大量文學作品。大后方文學創作打上了強烈的時代烙印——抗日救亡是戰時作家書寫的主題,是許多戰時文學作品的核心內容。大后方文學創作的繁榮發展在我國現代文學史上留下了燦爛的一筆。
關鍵詞:大后方;詩歌;小說;散文;抗日救國
全面抗日戰爭爆發后,為保存優秀文化資源,淪陷區的大批高等院校、文化機構、文化名人紛紛內遷,形成了大后方重慶、成都、桂林、昆明和貴陽等新的文化中心。
一、大后方文學創作繁榮的原因
(一)群英匯聚大后方
老舍曾說:“誰曾見過幾百位寫家坐在一處,沒有一點成見與隔膜,而都想攜起手來,立定了腳步,集中了力量,勇敢的,親熱的,一心一德的,成為筆的鐵軍呢?”[1]戰時作家拋棄成見,同心同德為抗戰書寫的精神,也反映出當時大后方文學創作隊伍空前壯大的盛況。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何其芳、臧克家、葉圣陶、張恨水、呂叔湘,等等,這些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赫赫有名的文學家匯聚大后方,創作出豐富多彩的文學作品,形成百花齊放的繁榮景象。
戰時作家也在大后方營造了濃厚的文藝氛圍。抗戰時期,重慶的沙坪壩、成都的華西壩、陜西城固古路壩、北碚夏壩(又說江津白沙壩)因遷入大量名校,積聚了大批優秀學者,被學者稱為“文化四壩”。如,“當時沙坪壩有中央大學、重慶大學、上海醫學院等院校20多所,有大公職校、中央高級助產職校等專業學校16所,還有普通中學25所,小學 86所分布全境,匯聚了徐悲鴻等眾多文化名家。”[2]據文獻記載,抗戰時期匯聚成都華西壩的高校有華西協合大學、金陵大學、金陵女子文理學院、齊魯大學和燕京大學,它們被統稱為“華西壩五大學”。“據學者岱峻介紹,五大學全盛時期共有文、法、理、醫、農等五個學院六七十個學系,學生和教職員工三千余人,是戰時中國規模最大、學科設置最完整的大學之一。壩上精英薈萃,人文學者有陳寅恪、吳宓、蕭公權、李方桂、顧頡剛、錢穆、蒙文通、呂叔湘、常燕生等;理工科有生物學家劉承釗,地理學家劉恩蘭,數學家賴樸吾、魏時珍,天文學家李曉舫,皮革學家張銓等。”[3]
(二)文藝刊物的大發展
出版業和文藝刊物的大發展為文學創作的繁榮奠定了堅實基礎。許多為抗戰服務的進步報刊在大后方如雨后春筍般蓬勃發展,從史料記載的抗戰時期桂林的文化景觀可見一斑:“桂林的街頭,最容易觸目的,是販賣精神食糧的書報店的增加率,和販賣糧食的飯菜館等量齊觀”,“西南以至全國的精神食糧,三分之二由此供應,也是沒有問題的。”
1939年1月,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成立,其成都分會不久成立。2月,成都分會的會刊《筆陣》出版,葉圣陶、牧野任主編,李人、蕭軍也參與出版工作。在創刊時《筆陣》就有鮮明的主旨——用文藝工作者手中的筆來揭露“敵軍的禽獸行為”,展現中華兒女“抗戰的英姿”。
1941年9月,司馬文森在廣西桂林創辦了文藝期刊《文藝生活》,曾說:“‘文生創刊于抗日戰爭時期的桂林,那時我們的任務是擔負民族的抗日戰爭的文藝宣傳動員。”[4]。抗戰時期的《文藝生活》被譽為進步文藝報刊的一面旗幟,雜志上刊登的文學作品,無論是詩歌、小說,還是散文、戲劇,都展現了司馬文森 “擔負民族的抗日戰爭的文藝宣傳動員”的追求。如,田漢的《秋聲賦》、郭沫若的《轟炸后》、敬文的《殘破的東洞》都十分注重表現抗戰現實,通過作品的藝術性和感染力為抗戰服務。這些作品題材廣闊、內容豐富,描繪了抗戰時期人民的現實生活,反映了動亂時代的社會風貌,使《文藝雜志》成為戰時作家用筆參與抗戰、服務抗戰的重要舞臺。
此外,群英匯聚大后方,也促進了大后方文藝社團的興盛。除了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成都分會,早在1937年,成都的部分文藝創作者就組建了“成都文藝作者協會”。這批文藝社團起到了領導、組織文藝創作者的作用,讓他們有了強大的向心力和凝聚力,由其衍生的文藝期刊,如《筆陣》,為文藝創作者提供了廣闊的展示舞臺,它們共同促進了大后方文學創作的繁榮。
二、大后方的文學創作
(一)詩歌創作
大后方的詩歌創作迸發出了蓬勃的生命力,直面現實的詩歌取代了過去昂揚、樂觀的作品為更多人接受。在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刻,詩人用鏗鏘有力的語言發出了覺醒和自強的吶喊,“面向著這民族解放的戰爭,面向著勇敢地為祖國而斗爭的戰士與民眾,面向著舊時代的晴夜與新世界的黎明,我們的詩人們,以對于土地的深沉的摯愛,以對于英雄戰士的崇高的敬仰,以對于在火中、血中呻吟著的悲哭著的無數同胞的同情與哀傷,以對于法西斯強盜底暴行的仇恨……我們的詩人歌唱起來了”[5]。大后方詩人把對現實的深刻反省和對抗戰的理性思考融入詩歌創作中,使詩歌閃耀出現實和理性的光芒。
“七月派”是戰時桂林詩壇的重要力量,由胡風主編的刊物《七月》而得名。冀汸、方然、魯藜、鄒荻帆、彭燕郊等詩人在大后方發表了大量詩歌作品,如鄒荻帆的《平原馬放歌》《雪夜》、方然的《哀歌》《風砂遙寄》、彭燕郊的《河》《巖石及其他》,極大推動了大后方抗戰詩歌運動的發展。“暗淡的秋天的黃昏,你在磨石山上,遭遇了三個饑餓的仇敵,來劫掠你的羊群……你拔出了你底短刀,而仇敵呵,捉住你……”冀在《仇恨燒灼著》中敘述了一個受日軍摧殘的“孩子”的悲慘遭遇,通過他與敵人的英勇搏斗來展現廣大人民不畏日本侵略者的強暴,與侵略者進行頑強斗爭的精神。活躍在大后方的詩人還有方敬、許伽、戈茅、陳思苓、穆木天、鄧均吾等。他們的詩作題材豐富多彩,有長篇敘事詩、短篇抒情詩,也有寓言詩、哲理詩等。
現實生活給了詩人豐富的積累,深入生活、關注現實、展露憂思幾乎是大后方詩人的集體選擇,他們通過詩作表達了對日軍慘無人道的侵略行徑的悲憤,對民族危難、民生凋敝的沉重憂思;也因中華兒女的不屈抗爭而心生希望,期盼早日取得抗戰勝利,把侵略者趕出家園,憧憬光明和自由的生活。
(二)小說創作
詩歌篇幅通常不太長,且語言精短有力,而小說一般篇幅較長,作家創作也需要較長時間積累和沉淀,所以小說的宣傳性和鼓動性不如詩歌強烈。但小說也有自身的優勢,梳理大后方作家創作的小說,筆者發現它們具有鮮明的特點,即主題的突出性、題材的廣泛性、人物形象的典型性和表現手法的多樣性。
就主題而言,民族抗戰無疑是最突出的。雖然身處相對安全的大后方,但作家多有戰時流亡經歷,對戰爭的殘酷有切身感受,且日軍的侵略使得中華民族處于生死存亡的關頭,民族矛盾上升為主要矛盾,作家們自然也義無反顧地投身到保衛祖國的正義事業中。中篇小說《救亡者》是作家周文的代表作之一,文中展現了廣大人民極大的抗日救亡熱情;周而復在小說《地道》中敘說了大后方百姓在游擊隊的領導下挖地道,與侵略者頑強斗爭的故事。就題材而言,既有描寫抗戰經過的、控訴侵略者罪惡的,又有介紹戰爭中的群像、揭露大后方黑暗的,等等。如茅盾的《閃擊之下》,通過描述香港市民為躲避空襲四處逃散的故事,揭露侵略者的罪行;《一個法官太太》中,葛琴刻畫了一個在逃難中仍不忘打官腔的法官太太形象,諷刺了無視民族危亡、只關心個人安危的自私、虛偽的人。就人物形象而言,大后方小說塑造了許多在抗戰中不屈不撓的鮮活形象。如王魯彥在《陳老奶》中塑造的人物形象陳老奶。她早年喪夫,含辛茹苦把兩個兒子撫養長大。戰爭爆發后,大兒子得病離世,小兒子外出參軍,生死未卜,生活的重壓和戰爭帶來的災難并沒有擊倒她,反而讓她更加堅毅,頑強地與命運抗爭。
大后方小說的表現手法日趨成熟和多樣。首先,現實主義手法不斷深入。王西彥創作的《一雙鞋子》,按照現實主義原則進行創作,忠實地展現了生活的本來面目,以一雙鞋子為線索,描述了游擊隊隊員與村民之間的真摯情誼。其次,諷刺手法運用得當。抗戰進入相持階段后,國民黨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的政策讓國人不滿。作家有感于大后方“貪污滿街,謬論盈庭,民眾運動,備受摧殘,思想統制,言論檢查,無微不至,法令繁多,小民動輒得咎,而神奸巨滑則借為護符,一切罪惡都成合法”[6],創作了許多暴露現實黑暗的作品。周正儀的《損失》著重揭露了當時的部分官員貪婪、虛偽的真實面孔,他們為了利益爾虞我詐、不惜相互陷害。再次,意識流等創作手法獲得有益嘗試。荒煤在《夜車》中描寫了一位青年記者的奇遇,與兩個散兵一同扒車夜行。作者成功刻畫了記者的心理變化,采用意識流手法,描繪了記者對一位戰士由起初的厭惡冷漠到后來敬佩的變化。
(三)散文創作
散文形散而神聚,語言優美而凝練。抗戰爆發之前,許多作家熱衷于書寫日常瑣事、感喟個人際遇,多沉浸在小天地、小世界里吟詠。抗戰爆發后,戰時作家更關注社會大環境,把個人命運與時代背景緊密聯系在一起,創作出大量貼近生活、貼近現實、輕巧靈活的散文。這些作品中既有對慘絕人寰的侵略行徑的血淚控訴,對戰時生活的描繪,又有對故鄉和美好生活的懷念和向往、對現實的諷刺和抨擊,還有對時政的評述和對祖國前途、民族未來的理性反思。
1944年,葉圣陶發表了一篇散文《春聯兒》。全文不過千字,作者卻用細膩的筆墨準確地表現了老俞這類社會底層勞動者的苦難以及他們在苦難生活下的秉性和心理。推車夫老俞在戰爭年代艱難求生,有個兒子在前方為國御敵。新年將近,作者給老俞擬了一副春聯兒:“有子荷戈庶無愧,為人推轂亦復佳。”春聯是老俞的精神寫照,展現了他身上那種自顧不暇還勇于承擔國家責任的高尚品德,也表現出老俞不屈于悲慘命運壓迫的堅韌品質。還有一類散文作品在硝煙彌漫的戰爭時代展現了人與人之間的濃濃溫情。如李廣田的《禮物》:抗戰時期,“我”在省城讀書,放假回鄉想給弟弟妹妹帶禮物,卻囊中羞澀,只好撿同學扔的饅頭和河邊的貝殼作禮物。禮輕情意重,“我”送的禮物深得弟弟妹妹的喜歡。文章以溫婉的筆觸展示了戰爭時期濃濃的親情。
三、結語
大后方文學創作是大后方各地和中華民族集體在抗戰歲月中的時代留影,也是戰時作家高尚的愛國情操、社會擔當意識和執著的藝術追求的一種歷史記錄。大后方文學是抗戰文藝的重要一部分,它昭示著抗戰時期我國文學的豐富多彩和繁榮興盛,在我國現代文學史上留下了燦爛的一筆。
參考文獻:
[1]老舍.老舍文集(第14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9:288.
[2]黃軍.抗戰時重慶有“文化四壩”夏壩是科技城白沙壩是學生城[EB/OL].華龍網,2013-11-08.
[3]童方,董小紅.弦歌不輟,傳薪播火——記抗戰時期的成都華西壩五大學[EB/OL].[2015-9-18].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5-09/18/c.1116606296.htm.
[4]雷蕾.司馬文森和文藝生活.司馬文森研究資料匯編[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98:148.
[5]力揚.抗戰以來的詩歌[N].廣西日報,1939-01-03.
[6]茅盾.八年來文藝工作的成果及其展望[J].文聯,1946(1).
作者簡介:王進,重慶紅巖革命歷史博物館文博副研究館員。主要研究抗戰大后方歷史文化。
思揚,重慶師范大學新聞與傳媒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歷史文化傳播。
實習編輯:張文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