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衛士搏命探案：殷殷赤子心巴山蜀水間

羅正偉

自小嘗受過水土流失之苦，四川省通江縣環境保護局環境監察大隊副大隊長劉永濤，30年里，帶領一支生態環保鐵軍，不懼威脅和利誘，鐵面無私執法。當他患上肺腺癌晚期后，仍忘我工作，守護一方碧水藍天。2020年4月，劉永濤當選為四川省第八屆先進工作者。

而對家人，他更多的是愧疚。妻子為他挑起了家庭的重擔;兒子上大學后，一去不回……可是家人最終讀懂了他，他守住了青山綠水，家人守住了他的鐵血丹心……

情定大巴山：勵志的丈夫是個工作狂

1994年7月，26歲的劉永濤在通江縣環境保護局環境監察大隊工作了4年。此時，他的兒子3歲了，要上幼兒園，劉永濤才把妻兒從鄉下接到縣城，一家人團聚……

劉永濤出生在四川省通江縣三合鄉一個半工半農家庭里，父親在原通江縣防疫站工作，母親務農，有一姐一弟。為了減輕父母的負擔，劉永濤初中畢業后就輟學幫助母親種地。

通江縣地處大巴山區，生態脆弱，因過度砍伐森林，水土嚴重流失。1985年夏天，一場暴雨，三合鄉發生泥石流，劉永濤家種的三畝水稻被洶涌而下的泥石流瞬間吞沒，莊稼顆粒無收。

劉永濤在心里立下誓言：身為大巴山的兒子，一定要保護大巴山的生態環境。他買來有關環境治理的書籍，白天跟著母親種地，晚上在油燈下學習。1986年12月，劉永濤以第三名的成績，考入四川省通江縣城鄉建設開發公司。

1989年8月，經親戚介紹，劉永濤和本鄉女孩向俊蘭見面相親。劉永濤一身制服，格外精神。向俊蘭比劉永濤大一歲，膚白貌美，心靈手巧，一襲碎花襯衫，青色長褲，溫婉中透著秀氣。兩人一見鐘情。

1990年4月，劉永濤被調入通江縣環境保護局從事環境監察執法工作，成了一名環保人。1990年國慶節，劉永濤和向俊蘭結婚。

婚假結束，劉永濤忙著要回單位上班。劉永濤的奶奶癱瘓在床已有兩年。他對向俊蘭說：“老婆，媽媽要種莊稼又要照顧奶奶，她一個人應付不了，奶奶得不到很好的照顧，我也不能全身心投入工作，希望你能留在鄉下做媽媽的幫手。”向俊蘭二話不說就留在了鄉下，與婆婆一起種地照顧老人。

向俊蘭粗活重活搶著干，把奶奶照顧得很好。1991年，她生下兒子劉才裕。一周后，劉永濤從縣里趕回來。看著白胖的兒子，劉永濤一臉愧疚。直到1994年，奶奶去世已兩年，兒子也到了上幼兒園的年齡，劉永濤才把妻兒接到通江縣城。

劉永濤每月工資103元，一家三口租住在一間不足40平方米的瓦房里，日子捉襟見肘。搬家的頭一晚，向俊蘭煮飯時，刮起大風，屋里煙塵彌漫，她被嗆得直掉眼淚。岳父母心疼女兒，每月從鄉下背來米、面和蔬菜。而劉永濤工作繁忙，執法、搜集證據，每天深夜才回家，周末更是忙得不見人影。

一天中午，劉永濤下班回到家后，埋頭擬一份環保處罰決定書，向俊蘭忙著做飯。兒子口渴要喝開水，劉永濤給兒子倒了一杯開水，又開始忙自己的事。兒子不小心把水杯打翻，左手背燙起一個雞蛋大小的水泡，痛得哇哇大哭。向俊蘭終于忍受不了，奪過丈夫手中的筆摔在地上，含淚埋怨道：“你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而是一個冰冷的工作機器。”劉永濤這才回過神來，抱起兒子去看醫生。

為了得到妻子的支持，劉永濤對妻子“洗腦”：“老婆，環保工作是保護和改善全縣人民的生態環境和生活環境，我不敢有絲毫懈怠。我初始學歷是初中，不拿出拼命學習的精神，對不起組織的厚愛，對不起這份工作。”

向俊蘭意識到丈夫不容易，她不再埋怨，而是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把兒子教育得乖巧聽話、好學上進，還在菜市場擺了個水果攤，掙錢補貼家用。

1997年，劉永濤通過自學考試拿到了大學文憑。這激勵和感染了向俊蘭，她也拿起了書本。1999年，向俊蘭應聘到縣城一個社區工作。就在這一年，父親借給劉永濤20000塊錢，劉永濤在通江縣買了一套房子，一家人搬離了狹小的出租屋。

環境監察是打擊破壞環境違法的職能部門，是整個環保局工作的矛盾集中地。身為環境監察大隊副大隊長的劉永濤，常常站在風口浪尖上。

劉永濤對通江縣情做了具體分析，制定了環保宣傳和環保執法“兩手抓”的工作策略，走街串巷宣傳，進社區座談，而對違反環保法律法規的則毫不留情地嚴厲打擊。為了拿到鐵的證據，劉永濤和同事們常帶著監測儀，喬裝打扮來到群眾舉報的地方。時間一久，違法人員摸透了劉永濤的工作策略，安排線人跟蹤，和他玩起了貓捉老鼠的游戲。只要劉永濤一來就停止生產，他一走就立馬開動機器，亂排亂放。

與違法者斗智斗勇，成了劉永濤工作和生活的常態，他用自己的稿費在當地請了線人，以獲取準確的情報;有時，他會在天寒地凍的冬夜里蹲守，一身涼透;有時，他還說服妻子幫自己打掩護。

殷殷赤子心：生態衛士搏命探案

2000年12月的一天晚上，天空下起了大雪。這時，環保投訴電話響起，有人投訴縣郊一蜂窩煤加工廠深夜違規生產。這家蜂窩煤加工廠環保不達標，粉塵嚴重影響到了周圍居民的生活環境，已經受到行政處罰，卻在背地里偷偷生產。

劉永濤的搭班同事小孩感冒請假，向俊蘭擔心丈夫一個人去會有危險，主動陪他一起踩著厚厚的積雪，步行到郊區的蜂窩煤加工廠。狡猾的老板采用斷續的工作方式，夫妻倆在廠門外守候到天亮，終于拿到了蜂窩煤加工廠生產粉塵、噪聲污染的證據。回到家，兩人衣服上都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劉永濤鐵腕執法，讓個別不法商人對他恨之入骨。2002年2月的一天，通江縣一家預制板加工廠既不履行排污申報登記，也不繳納噪聲超標排污費，劉永濤和另一位同事前往送達排污申報通知書。老板掏出20元錢扔在劉永濤的臉上，不屑道：“你們不就是想要錢么，拿去發獎金吧。”

劉永濤備感羞辱。他不卑不亢地對該老板說：“我們執法不是為了錢，而是要維護法律的尊嚴，是為了給全縣人民營造一個優美的生活環境。”

劉永濤運用所學的環保知識，與對方展開激烈的辯論，對方感到理屈詞窮，道歉并接受了處罰。

然而，有的頑固分子卻向劉永濤發出人身威脅。

一次，城內一建筑工地無視環保局開出的夜晚停工令，半夜偷偷開工，擾得居民無法安睡。劉永濤接到群眾舉報電話后，立即趕赴施工現場，敦促老板停工。就在他返回的途中，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劉永濤，你少管閑事，否則，等著瞧！”

面對恐嚇，劉永濤沒有退縮，這個建筑工地的整個施工期間，他駐扎在工地上嚴格執法。

個別老板想用金錢和物資來腐蝕劉永濤。送禮，劉永濤不要;請吃請喝，他拒絕。見劉永濤軟硬不吃，他們就尋思著從向俊蘭身上打開突破口。

向俊蘭的一位閨蜜的老公是房產開發商，新開工的樓盤環保措施不到位。為了趕工期，這位閨蜜大打感情牌，給向俊蘭送了一套名貴的化妝品。

劉永濤知道后嚴厲批評了妻子。向俊蘭不以為然：“這是我閨蜜送我的一套化妝品，用得著上綱上線嗎？”

劉永濤給妻子耐心解釋：“拿人錢財，就得替人辦事，破了禁，我以后怎么工作？”

經劉永濤一番勸說，向俊蘭將化妝品還給了閨蜜。

第二天，劉永濤來到工地，給妻子閨蜜的老公規劃除塵方案和降噪措施，驗收合格后，才方可開工。

從那以后，劉永濤和向俊蘭立下鐵律：不準過問他工作上的事，否則別怪他翻臉不認人。

隨著通江縣經濟迅速發展，城市建設步伐加快，環境問題日益突出。通江縣境內最大的河流諾水河兩岸企業林立，亂排亂放日益嚴峻。為守護好通江縣的綠水青山，確保全縣人民飲用水安全，劉永濤經年累月奮戰在第一線，他開啟了“白加黑”“五加二”的工作模式。一年到頭，他都沒有陪家人過一個完整的節日，沒參加一次兒子家長會，也沒有好好地陪一天父母。

父親70歲生日那天，劉永濤給父親慶生。席間，他接到舉報電話，二話不說就奔赴舉報地執法。

2006年，劉永濤的兒子劉才裕初中畢業，考上成都七中火箭班。成都七中被譽為清華、北大的搖籃。

可劉永濤卻拿不出錢來，只得讓兒子就讀通江縣中學。

向俊蘭不止一次勸說丈夫：“工作永遠都做不完的，單位離了你照樣轉。兒子是家里的希望，你得抽時間陪陪兒子。”

劉永濤說：“身在其位不謀其事，與尸位素餐有什么區別。”劉永濤犟得像頭牛，向俊蘭拿他沒辦法，只得家里家外一肩挑。

2009年夏，兒子參加高考，劉永濤正忙著處理通江縣一家屠宰場排污問題。直到劉才裕接到天津商業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劉永濤才第一次請了一星期假，送兒子去天津報到。

劉才裕對拼命工作、很少顧家的父親有意見。2013年大學畢業后，他沒有聽從父母的勸說回四川工作，而是選擇留在天津創業。

一次，向俊蘭患了重感冒。此時，通江縣打響保護小通江河環保大會戰，劉永濤無暇照顧妻子。閨蜜楊媛實在看不下去，扶著向俊蘭去醫院看病，輸液時向俊蘭出現肌酐過敏，險些釀成醫療事故。這次，向俊蘭住了20天醫院。

一個月后，劉永濤回到家里。劉才裕在天津得知后，打電話質問父親：“爸爸，你對媽媽盡到照顧的責任了嗎？”劉永濤愧疚地掉下了眼淚：“兒子，爸爸對不起你和你媽媽。”

此生終無悔：妻兒助力的生命傳奇

為了彌補對妻兒的虧欠，從那以后，劉永濤每天早上提前半小時起床，給妻子做好早飯。向俊蘭照顧好兩邊老人，家里家外一人扛。

2018年10月11日，劉永濤正在通江縣毛浴鎮一沙石廠現場執法，突然出現一陣劇烈的嗆咳，呼吸急促，痰液中伴著血絲，他在現場處理完畢才乘車返回單位。當天，他加班到深夜才回家。

同行的同事擔心劉永濤的身體，建議他趕緊去醫院做檢查，劉永濤不以為然地說：“我身體強壯得很，一年到頭感冒沖劑都沒喝過。”

劉永濤對自己的身體非常自信，仍沒日沒夜地加班。11月初，他咳嗽并帶血痰的癥狀加重，實在撐不住了。在妻子的苦勸下，他來到四川大學華西醫院做檢查，醫生發現劉永濤右肺上葉出現約3.8厘米×2.4厘米×2.4厘米的腫塊，活檢后確診為肺腺癌晚期。

看到檢查結果，向俊蘭頓覺天旋地轉。她不敢把檢查結果告訴劉永濤，只得和兒子在電話里商量，一定要千方百計先瞞住病情。

此時，劉才裕才讀懂了父親。他連忙請假回到成都，用電腦制作了一張假的檢查報告單。

做事一向謹慎的劉永濤很快發現了破綻，他指著報告單問兒子：“怎么沒有醫院的章，到底是怎么回事？”向俊蘭哭著向他坦白。

劉永濤一聽自己已是癌癥晚期，頓時崩潰，掩面大哭：“老天，你為什么對我這樣殘忍，我還沒有好好地孝敬父母，照顧妻兒……”

劉才裕含淚扶起父親：“爸爸，你要堅強，我和媽媽哪怕砸鍋賣鐵，也要給你治病。”

11月19日，是劉永濤接受手術的日子。在手術前5小時，劉永濤接到電話投訴污染，他立即打電話叫單位的同事前去處理。之后，他才放心地進入手術室。

手術后第二天中午，劉永濤醒了過來。這時，他的手機再次響起，向俊蘭接聽了，是一家企業聯系劉永濤繳納排污費及滯納金的事。劉永濤忍著劇烈的疼痛，示意妻子把手機拿過來，他聲音微弱，用微信告訴了單位的同事。

劉才裕實在看不下去了，把母親拉出病房，哽咽道：“媽媽，你把爸爸手機收了，讓他好好養病。”

12月7日，劉永濤出院回到通江，身體還很虛弱。他打電話叫同事把將到期的一本卷宗送到家里，局長劉鴻賢實在看不下去，拉著他的手說：“老劉，你這是拿命在拼啊！你的工作我已安排給其他同志了，他們是大學生，難道你還不放心嗎？”

劉永濤說：“局長，他們有知識，工作能力強，但經驗沒有我豐富，我經手的案子只有我自己熟悉，我一定要善始善終。”

劉永濤在床上寫好強制執行申請書。隨后，他又迅速將一案卷送到法院進行了立案，法院對案卷進行審查后做出了準予強制執行的司法裁定文書，迫使這家建筑施工單位追繳了建筑施工噪聲超標排污費。

12月14日，向俊蘭起床后發現丈夫床上空空的，手機放在床頭柜上。她去劉永濤的辦公室，發現他正在工作。劉永濤看到一臉擔憂的妻子，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說：“老婆，我晨練時想起了一個環保課題，想寫篇論文，沒跟你說，就來單位了。”

向俊蘭心疼地關掉劉永濤的電腦，硬把他拉回家中，勒令他不準再提工作的事，在家好好休養。

劉永濤仿佛失了魂似的，每天愁眉不展，唉聲嘆氣。

2019年11月，劉永濤再次去四川大學華西醫院復查時，癌細胞已擴散到大腦，癌癥的劇烈疼痛讓他寢食難安。向俊蘭清楚丈夫離不開工作，不如就讓工作成為他與癌魔抗爭的“特效藥”吧。

向俊蘭不再阻擋丈夫工作。劉永濤再次回到工作崗位，加班、下基層，做調研，又恢復了生氣，完全不像一個癌癥晚期患者。

向俊蘭又痛又恨地對劉永濤說：“為了你老婆和兒子，你要悠著點。”劉永濤木訥地一笑：“老婆，工作時，我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健康的人。”

2020年1月，劉永濤當選為“2019全國十佳最美基層環保人”。在30年工作時間里，劉永濤在全國權威媒體上發表300余篇環保學術論文，為中國環境立法提供了科學的依據;他鐵面無私，忘我工作，用無悔的青春，守護著一方綠水青山。生態環境部副部長莊國泰稱贊他為“實干型優秀環保專家”。

2020年1月11日，劉永濤要去北京領獎。由于身體原因，他不能乘飛機。在列車上，劉永濤對陪同的同事說：“我一定要戰勝這個病，體驗一次坐飛機的感覺。”

劉才裕決定回四川工作，守在父親身邊，陪父親走過這段最難的時光。他注銷了天津的公司，回到成都打拼，為此他損失了20萬余元。

2020年3月，劉永濤再次到四川大學華西醫院復查。醫生發現他腦部的癌細胞沒有了，肺部的病灶也得到了很好的控制，都驚嘆這是一個奇跡！

2020年4月16日，劉永濤當選為四川省第八屆先進工作者，他激動地對妻兒說：“去領獎那天，我一定要坐飛機去成都，這也是我的人生夢想啊！”

向俊蘭和兒子瞬間淚目。

編輯/胡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