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少女時代

默豆豆

“這個口牙，是你外公留給我的念想，應該快60年了。”

我在外婆家的衣櫥里發現了一個上了鎖的小木箱，雖然帶著歲月冗長的痕跡，但上面精致的銅鎖和完好的表面，還是透露出主人的愛惜和木材的精致。

我問外婆：“這里面裝的什么呀？”

外婆笑了，在我聽來這笑中還帶著害羞的成分：“這個呀，是你外公留給我的念想，應該快60年了?！?/p>

她把木箱捧出來，又從抽屜里拿出一把鑰匙，小心翼翼地把木箱打開，里面是一件淡青蓮色的旗袍和一沓書信。每一封都被完好地保存著，因為時日太長，信封上的郵票都已經泛黃翹角，里面幾張信紙上洋洋灑灑地寫滿了關懷和隱晦的情話。

外婆是不識字的，所以信上的大多數內容她都不知曉，只清楚地記得第一封信上的兩個字：等我。這是外公當年要去外地上學離開時留給外婆的信，也是他寫給她的第一封信。

外婆說，當年外公不告而別，只留了這封只有兩個字的信給她，她握著信去找了村子里教書的先生，又向鄰居打聽，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當年外婆侶歲，正是大好的年華，鄰里親戚都勸她，說外公去城里念兩年學，說不準會不會變心，指不定到時候就找了個城里姑娘，那外婆就會被他耽誤了。

外婆不聽，拒絕了所有媒人的好意，到裁縫店里當學徒。

那兩年，外公都有寫信回來，第一封書信跋山涉水到達外婆手里的時候，她興沖沖地跑去找識字的好友念給她聽，當念到“不知道你還是否愿意嫁為我妻”的時候，好友們唏噓著打趣她，外婆羞紅了臉，把信搶過來，還囑托好友寫一封回信，告訴外公不要再寄信回來了。

但此后，外公依舊寄信回來，外婆就把信都鎖在抽屜里，沒再找人念過。

“您就不想知道這信里寫了什么？”我拿著信一封封地翻看。

“當時想，后來就不想了，我都知道了?！蓖馄乓琅f笑意盈盈，眼角的皺紋堆積起來，卻讓人格外舒心，好像有好多甜蜜的事都隱藏在皺紋里一樣。

據日期來看，信的間隔大概是兩個月一封，數著日子，兩年過去，外公還是沒有回來，連書信也斷了。

那段時間所有人都不敢在外婆面前提起外公，能說上幾句親近話的人都勸外婆放下，外婆也不惱，只是覺得兩年都等了，不差這點時間了。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執念，無論這個執念在外人看起來多么荒唐，多么的不值得，但我們依舊想要再堅持—下。

所幸，外婆的執念回來了。

在外公離開的兩年零五個月后，他回來了，帶著那件漂亮的旗袍。外公在上學的時候，發現一位女同學的旗袍非常好看，打聽之后才知道那位同學的故鄉在蘇州，那件旗袍便是在蘇州很有名的一家店里做的。于是外公便坐船去了蘇州，幾經輾轉，才找到了那家店，又恰好沒有那種布料，外公只好暫居在那等衣服做好，這才耽擱了。

我很想把故事聽完，可是外婆卻不肯再說下去了。她把箱子鎖好，重新放回衣櫥里。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