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惠東漁歌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它在惠東沿海一帶流傳的疍家漁民風俗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內核地位,是本質構成元素,具有較高的藝術品格和較強烈的情感暈染力。本文論證惠東漁歌的三個藝術特色,認為伴唱是它在風俗中的基本形式,這就決定場共振是它的美學規范;第二個特色是具有相對寬松的即興性和隨意性表演,加強文化娛樂氛圍;第三個特色是惠東漁歌的喉音唱法,在原生態音樂中別樹一幟。
【關鍵詞】惠東漁歌;風俗儀式;定位;特色
【中圖分類號】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文章編號】1002-767X(2020)12-0026-02
【本文著錄格式】張喜英.惠東漁歌在疍家風俗中的定位與特色[J].北方音樂,2020,06(12):26-27.
惠東漁歌之所以成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除了漁歌世代口傳流傳至今以外,很關鍵的一點,是它在當地流傳的疍家風俗中舉足輕重的歷史定位。而且相比而言,惠東漁歌在疍家風俗多種文化元素里有著較高的藝術品格和較強烈的情感共振效能。所以,我們探索惠東漁歌在疍家風俗的定位和特色,正是為了強化它的情感磁場和儀式美。
一、惠東漁歌的疍家風俗定位
所謂“風俗”就是群體性、地域性相沿已久的風氣習俗,是具有相對穩定性的民間文化活動。在民俗學理論中,一般把因自然條件不同的行為規范差異定義為“風”,把因社會族群不同的文化差異定義為“俗”,所以,“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
風俗作為一種生活方式,其精神價值因為歷史久遠積淀,最終成為地域族群的集體人格構成。所以,中國歷來重視民間風俗,自古君王古訓:“觀風俗,知得失”。
惠東沿海一帶的漁村風俗,是類型族群(疍家漁民)千年流傳的文化模式和行為習慣,與我國其他民間風俗比較,既有相似、相傳的一面,也有變異和不同的地方。比如,與端午吃粽、中秋月餅、春節對聯等靜態風俗不同,與劃龍舟、賽馬、斗牛等動態傳統相似,惠東疍家漁村風俗,大多是儀式性的群體動作場合,像“祭媽祖”“平海鯉魚燈舞”“出海禮儀”、婚嫁迎娶等,其儀式性、集體性、動作性、觀賞性、參與性是疍家風俗的基本特征。而這些特征都有一個共同的藝術統攝——歌唱性。惠東漁歌基本貫穿在風俗儀式中的每一個環節。
歷史上,疍家漁民是最受侮辱和迫害的族群,他們不能上岸,一生都在船上,“以浪為枕,對月而歌”(宋史記載),無限孤獨枯燥;他們飽受官府、漁霸的雙重壓榨,生活痛苦不堪。
疍家人常常用歌聲抒發自己的無奈,對著大海怨嘆,向著月亮哭訴,偶爾的快樂也用歌聲與浪花分享。久而久之,歌唱成了疍家人的生命常態,他們幾乎人人能歌,特別漁家婦女更擅歌,她們把歌唱融入風俗儀式中,用歌聲升華她們各種美好的情感。
“平海鯉魚舞”具有惠東沿海地方特色,又稱“鯉魚追春舞”,一般在元宵節,三月三,九月九或喜慶節日舉行。表演者為一群手舉鯉魚燈的年輕人,女聲漁歌伴唱,鑼鼓伴奏,載歌載舞,形象逼真,變化細膩,熱鬧非凡。伴唱的惠東漁歌多用《哎哎香調》等襯詞較多,拖腔較長的曲式,使氣氛更加熱烈,群情愈益高漲。
“祭媽祖”儀式更凸顯惠東漁歌營造莊嚴、神圣氛圍的功效。“媽祖”是疍家崇拜的女神,也叫“天后娘娘”。沿海一帶流傳許多媽祖救苦救難的神話和傳說,漁民出海前都拜祭她,祈福消災。儀式就是典禮的秩序形式。儀式是人類最古老、最普遍的一種文化現象。
應該看到,“祭媽祖”不單純是一種迷信風俗。人要敬畏自然,對超自然力量懷敬畏之心。從心理學角度分析,人是需要偶象崇拜的,哲學家狄德羅說過:“如果沒有上帝,人們也會創造一個上帝來崇拜。”這是潛藏在集體人格深處的心理原型。“祭媽祖”儀式,就是這種深層心理的外化體現。
兩隊童男童女擎漁燈開始,眾人簇擁媽祖神像緩步前行。漁歌隊或站海灘或坐船頭、和著浪聲濤韻、高唱漁歌。所有出席儀式的人,無論是表演者或是圍觀人群,無論男女老少都一齊歌唱。在這個儀式的特定公共空間彌漫著莊嚴、崇高和神圣的情景,所有人都感到心靈在凈化、升華!
儀式是一種符號表述。在“祭媽祖”儀式中,惠東漁歌就是一個藝術符號,它以濃烈的情感色彩和信仰光輝閃亮在儀式中。
婚嫁迎娶,更是惠東漁歌在疍家風俗中大顯身手的場合。鞭炮鑼鼓和樂聲中,迎親船隊破浪而來,中間一條漁船站著禮帽唐裝的新郎和裙裾一新的新娘,八個漁服打扮婦女手持雙色木板,象征船槳。她們高唱惠東漁歌,伴以劃船舞蹈。有時新娘忍不住,也來一兩句和唱,引來岸上圍觀人群熱烈的喝彩。船隊到處,歡聲四起,歌聲樂聲,飄灑水面,天笑海笑,幸福滿滿!這樣的美好情景,堪比古希臘“酒神節”大眾狂歡的場面。
惠東漁歌在婚嫁迎娶儀式中,顯示了本質意義的價值內蘊。
至此,我們可以大致梳理出惠東漁歌在疍家漁民風俗中的基本定位:惠東漁歌是疍家風俗中的內核構成,具有本體論意義上的價值。惠東漁歌不但使疍家風俗儀式增添了情感的濃度和厚度,更在美的層面閃爍著絢麗奪目的藝術張力!
二、惠東漁歌在疍家風俗中的藝術特色
從本體論意義上闡述了惠東漁歌在疍家漁民風俗的定位后,我們再從方法論角度分析惠東漁歌在疍家漁民風俗中的個性和特色。
從風俗儀式的表現看,惠東漁歌最明顯的特點是伴唱。惠東漁歌在風俗儀式中并不處于最重要的、最顯目的核心位置,而是以歌唱來宣示主題、營造氣氛,類似古希臘戲劇中站在舞臺側的伴唱歌隊,雖居于從屬地位,卻又必不可少。
伴唱在儀式進行中不能脫離主體(媽祖娘娘、婚嫁中的新郎新娘、鯉魚燈中的舞蹈)而單獨存在,雖可以在某個片刻獨立出現,但只是一種過渡和鋪墊。漁歌伴唱的這個特點決定了它的文化形態不能以“點”的方式單獨幅射美,而是以“場”的形態共振藝術能量。
伴唱共振場還有一個“震源”往往被忽略,那就是圍觀的人群。儀式進行到熱鬧處、動情處,圍觀者往往不由自主地介入,大聲喝彩、歡呼。最感人的是群眾跟唱惠東漁歌,特別拖腔襯詞的地方更是齊聲唱和,形成一個壯觀的情感場連鎖反應。
所以,惠東漁歌風俗伴唱的最大藝術特點是煽情性和共振場效應。
其次,在儀式過程中,除規定應唱、必唱的漁歌外,伴唱歌手有相當的自由度,可以視當前情景即興發揮,可以喊歌和斗歌。如一次婚嫁禮儀中,漁歌隊正在一問一答,你猜我唱,喜船上新郎禮帽不慎被海風吹落,伴唱漁婦馬上將“阿阿調”改為“噯噯噯調”,歌詞現編:“阿哥帽落情不落,阿妹再戴上百年長,噯噯噯!”眾大笑,更添喜慶。
這種隨意即興發揮的寬松,使儀式生動活潑,豐富多彩。唱腔可以任意加花,但唱詞卻有忌諱,不能唱頭上長角的動物,如牛、羊、麒麟等,疍家認為暗喻觸礁或撞船,不吉利。
這種隨意或不隨意間的詞曲變量、可以即興自由發揮的寬松以及對不確定性因素的審美期待,構成了惠東漁歌風俗伴唱的又一特色。
第三個特色是原生態唱法的喉音演繹。
原生態唱法由央視青歌賽提出,但音樂理論界有很大爭議,認為不是一種科學的藝術的發聲系統方法,與公認的美聲、民族、通俗唱法無論在質和量上都有很大的差距。一位聲樂教授甚至憤憤地說:“如果原生態都可以的話,那我們還要辦這么多音樂學院干什么?在田野喊兩嗓子就原生態了!”話雖有點過激,但也講出原生態唱法的非理性缺憾。
我們認為,原生態唱法在發生學理論和邏輯定義方面雖然有可商榷探討的課題,但它的藝術存在不應忽視。雖然音樂界有人把它列為民族唱法的分支,它的兩個代表人物阿寶已漸漸消聲,王二妮則歸順音樂學院派;但原生態歌唱藝術畢竟是藝術原野上的一棵小樹,在陽光下頑強生長。比如,惠東漁歌的基本唱法就是原生態。
原生態唱法發生學的理論認為:它的發聲原理是新生兒的哭聲,哭聲的位置恰恰在人體胸腔,于是這種唱法就成為人類唯一的原初自然發聲方法。
我們采風下漁村,深入、廣泛地采訪漁歌歌手,發現真正用胸腔發聲的極少,用腹腔和頭腔共鳴的也不多,大部分歌手的發音位置都在喉部。我們得出結論:喉音是惠東漁歌最基本、最獨特的原生態唱法。
疍家漁民經過一代又一代的喉音唱法磨練、提升,比一般的業余“喉音”增加了亮度和厚度,又比其他專業“喉音”技巧多了點內在的彈性,就像大海潛流,生生不息。
每當舉辦疍家風俗儀式,漁歌手們放聲歌唱,眾多喉音形成別具一格的音樂流,在明亮的海面上和著風聲,蔚成奇麗的音響風景線!
外來人一聽:這就是惠東漁歌!疍家人一聽:這就是我們的惠東漁歌!
綜上所述,惠東漁歌是疍家風俗中的內核結構、本質內蘊。在風俗儀式中,惠東漁歌伴唱具有煽情性和場共振,以及寬松的即興性和隨意性以及喉音演繹等三大藝術特色。
蛋家漁民“以浪為枕,對月而歌”,惠東漁歌像月光一樣,永遠飄灑在藍色海面上!
參考文獻
[1]吳文科.中國曲藝通論[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2.
[2]伽達默爾 .美的現實性[M].北京:三聯書店,1991年.
[3]薩特.想像心理學[M].北京:光明日報出版社,1988.
作者簡介:張喜英(1982—),女,漢族,湖南省株洲市,中級三級演員,星海音樂學院,本科,研究方向:惠東漁歌在疍家風俗中的定位與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