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發爽 黃永新 副教授 通訊作者
(1、武漢商學院 湖北武漢 430056;2、廣西財經學院 廣西南寧 530007)
電子商務在新經濟時代不斷改變著生產和消費方式,通過改變消費習慣影響消費空間形式。在新消費模式快速崛起的背景下,我國農村地區“上行下達”正經歷巨大變化,傳統“內卷化”發展形成的自給自足型小農社會在電子商務影響下形成了生產要素從低到高的效能重新配置,一方面,分散農戶家庭的生產在互聯網通聯下快速納入后現代工業化體系;另一方面,電子商務推動了工業品下行(工業品走進農村)和農產品上行(農產品賣到城里),在推動城鄉融合中重構農村生產與市場消費關系。截至2018年底,我國農村常住人口高達5.64億,其中包括1660萬貧困人口,挖掘農村地區消費潛力與貧困地區的扶貧減貧已經成為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重要內容和目標。隨著電子商務與“互聯網+”的深度融合發展,電子商務早在2014年被納入我國主流新農村經濟創新與扶貧工作體系。農村地區受地理區位偏僻及市場信息不對稱等制約,面臨著農業產品豐收與有限流通困境,涉農電商的出現一方面解決了農村地區特色農業產品生產與消費市場的對接難題,提高農戶收入水平的同時增加了農村電商的就業需求;另一方面,電子商務拓寬了農資流通渠道,能夠有效帶動農村地區物流網絡建設,提高農村地區公共服務水平。從電商發展中的生產要素流動本質看,電子商務在農村消費中發揮著產業“離合器”的作用,即電子商務通過政府、技術及資本等中間要素的流動對農村消費產生曲線和間接效應。
現階段,涉農電子商務已經成為農村地區拓展消費空間并形成經濟后發趕超的重要抓手,相關研究也是學術界關注的重點。王盈盈、謝漪和王敏(2017)以廣東省五華縣為例研究了涉農電商的減貧,通過構建農村電商關系網絡對“互聯網+農村電商”模式的銷售方式和地方關系進行驗證,提出了涉農電商扶貧的重要意義。聶鳳英和熊雪(2018)重點研究了涉農電商的農村經濟促進機制,并分析現階段涉農電商影響農村消費的重點,提出了提升農產品服務水平、降低農業物流成本及改善涉農電商金融環境等有益對策。王方妍等(2018)基于傾向得分匹配法對寧夏固原市涉農電商與農村增收與消費問題進行研究,通過對問卷調查數據的實證分析發現,涉農電商在改善消費績效中提升了農村家庭純收入水平,并提出了政府在開展涉農電商工作中的對策建議。陳曉旭、王翔宇和劉建曉(2019)基于博弈論理論探討了農村經濟工作中的電商企業與政府行為影響,研究發現電子商務是農村減貧的有力手段,政府扶貧補貼和企業電商銷售都能為農村地區減貧工作提供有力支持。可以看出,現有文獻大多采用規范分析框架,少量實證分析文獻也僅限于電子商務對農村減貧層面的研究,鮮有關于農村地區消費空間實證檢驗的研究。有鑒于此,本文基于2014-2018年省級面板數據,構建中介效應與門檻效應模型,實證檢驗電子商務視閾下農村消費空間的非線性響應機制。
電子商務拓展下的農村新消費經濟模式下,財政支出是農村地區發展新型農業主體、培育特色農業產業的重要資金來源,也是涉農電子商務平臺前期搭建的必要引導資金,因此財政支出在電子商務與農村消費空間中通過影響資源配置效率、調節收入分配、宏觀經濟調控及市場行政干預等發揮中介效應,具體作用路徑見圖1。
在財政支出中介變量下的作用路徑中,電子商務的發展通過培育新型農業主體與發展特色農業產業、搭建電子商務平臺拓寬農產品與農資流通渠道等機制影響財政支出,而根據唐紅濤(2018)等學者的研究觀點,財政支出更能夠深刻影響電子商務的發展。根據近年來電子商務在影響農村消費空間中比較成熟的商業模式案例(遂昌模式、沭陽模式和菏澤模式),電子商務的興起改變了傳統財政對農村經濟的直接“輸血”方式,地方政府在電子商務平臺上根據地方農村產業發展和人口特征主動將現金或實物的扶貧贈予向為貧困家庭提供產業發展資金支持轉變,形成了新型的增收與消費空間模式。從財政支出的影響機制看,資源配置效率、收入分配、宏觀經濟調控和市場行政干預等都對消費空間存在雙向影響。一方面,財政支出在政策的時滯性和延續性等方面影響產業發展;另一方面,接受產業發展財政扶持的家庭或企業難免存在懶惰心理,降低主動發展的積極性,從而制約消費空間拓展。
電子商務在促進農村發展中通過創新生產組織從培育“新農人”和吸引返鄉農民工兩個層面形成了人力資本集聚。從“新農人”的培育機制看,電子商務平臺在農村地區作為新興商業模式能夠賦予農民新的專業特征。根據阿里巴巴電商數據統計,2018年已經在832個國家級貧困縣中培育了超過100萬的“新農人”。從吸引返鄉農民工的機制看,隨著農村地區電子商務的發展,返鄉創業人數不斷增加,并且有相當比例的創業模式與電子商務密切相關。根據農業部和阿里巴巴的統計數據,2018年全國已經建成淘寶村3202個,而廣西、陜西和貴州等連片農村貧困地區也開始“生長”淘寶村,同時淘寶村也成為農村互聯網“雙創”的重要陣地。在人力資本集聚對農村消費空間的影響中,“新農人”和返鄉農民工在市場創新、產業研發和政策適應等方面較傳統農民具有明顯優勢,人力資本中介變量下的電子商務影響農村消費空間路徑如圖2所示。

圖1 財政支出中介效應下的電子商務影響農村消費空間路徑

圖2 人力資本中介效應下的電子商務影響農村消費空間路徑
模型構建與變量說明。本文實證的目的在于考察電子商務發展是否能夠通過財政支出和人力資本等中介變量影響農村消費空間,即檢驗前文提出的理論機制是否成立。根據中介變量的定義,如果電子商務能夠通過財政支出和人力資本影響消費空間,則為中介變量。假設中介效應模型中的中介變量為M,包括財政支出fina和人力資本edu;農村消費空間為cons;電子商務的銷售額為sale;隨機擾動項為ε;地區和時間變量分別是i和t;控制變量為control;時間效應為v;個體效應為u,最終設定的實證模型如下:

其中,電子商務銷售額sale來源于各省份農產品農村淘寶銷售數據;財政支出fina來源于政府在電子商務發展中的公共預算支出,主要包括對電商農產品種植的財政補貼及對電商企業的財政補助等;人力資本edu借鑒Barro等(2009)的研究思路,以各地區小學比重*6+初中比重*9+中專比重*12+大專及以上比重*16的總和表示;農村消費空間具有三個指標,分別為內貿網商密度、零售網商密度和網購消費者密度,本文認為內貿網商密度和零售網商密度在統計上存在一定重復性,考慮數據的科學性與可得性,最終選擇農村地區網購消費者密度作為消費空間衡量指標。上述變量數據來源為歷年《中國統計年鑒》《中國扶貧開發年鑒》及《農村電商發展趨勢報告》;時間樣本選擇上,基于電子商務在2014年開始被納入我國新農村經濟創新與扶貧工作體系,因此時間選擇為2014-2018年;地區樣本選擇上,基于網購消費者密度和電商公共預算支出等核心變量數據的可得性,本文選擇廣東、浙江、江蘇、北京、重慶、天津、上海、山東、深圳、河北、安徽和湖北十二個省市為地區截面。

表1 中介效應檢驗結果

表2 門檻效應檢驗結果

表3 門檻值篩選結果

表4 雙重門檻回歸模型估計結果
實證結果。考慮到非觀測效應對模型估計結果的干擾,本文選擇面板固定效應模型進行估計。通過軟件SPASS25.0進行中介效應實證分析,具體結果見表1。
根據表1可以看出,電子商務影響農村消費空間的財政支出與人力資本中介效應均十分顯著。其中,以財政支出為中間變量的影響因子為0.2015,以人力資本為中間變量的影響因子為0.0933,且均通過了1%置信水平下的顯著性檢驗,說明電子商務促進了財政支出和人力資本水平的提升,且財政支出和人力資本對農村消費空間發揮顯著正向效果,電子商務銷售額每增長1%,促進財政支出水平和人力資本水平分別提升0.1367%和0.1105%,并分別拓展農村消費空間0.2015%和0.0933%。本文認為,財政支出正向改善農村消費空間的原因在于財政支出在農村地區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和搭建電子商務平臺中的資本轉化效率更高,并能夠通過合理的資源配置、科學的收入分配、穩健的宏觀調控和有序的市場干預等渠道為農村地區提供資金支持,而該地區電子商務發展面臨著較為薄弱的物流和交通基礎設施建設現狀,再加上配套產業政策與關聯產業發展緩慢,因此財政支出增加在農村電商改善消費空間上發揮了較高邊際效用。在人力資本的中介效應體現上,由于人力資本流動存在地區環境異質性影響十分明顯的特征,而農村地區受經濟發展水平和自然環境等制約導致人力資本水平偏低,盡管國家對農村地區人力資本提升出臺各項扶持政策,但存在的時滯性致使人力資本中介效應下的電子商務對農村消費空間的改善效果微弱。
模型構建與門檻值篩選。前文驗證了電子商務通過財政支出與人力資本等中介效應改善了農村消費空間。那么,這種改善作用是線性的還是非線性的?本文進一步通過面板門檻模型進行實證分析。在實證中,對面板門檻模型中的中介變量觀測值進行分組檢驗,根據不同門檻變量的取值進行回歸分析,并研究組內同質或組間異質特征。構建單一門檻面板模型如下:

其中,i為時間截面,t為地區截面,Yit為農村消費空間,Lit為勞動力投入要素,Kit為資本投入要素,Git為實物量因素增速。根據門檻模型框架,本文進一步對截面地區的財政支出增速(Eit)和人力資本增速(Pit)并行指標進行分組建模為E和P,其中未知門檻值用τ表示,標量用qit表示,個體效應用μi表示,隨機擾動項用εit表示,指標函數為T(g)。數據來源同上。根據構建的面板門檻模型,對單一門檻進一步設置τ1和τ2(τ1<τ2)的雙重門檻框架,具體表示如下:

假設非線性關系中不存在門檻效應,備選假設為存在單一門檻效應,根據構建的統計量F進行顯著性檢驗,F=(S0-S1(τ^))/σ^2,其中Si表示兩變量不存在或存在單一門檻效應的殘差平方和,σ^2為殘差方差。在單一門檻基礎上進一步根據F統計值搜尋第二類門檻值,固定第一門檻值并確定對應的殘差平方和最小值條件下進行雙重門檻值的修正,其中冗余參數的處理依據Hansen(1999)提出的bootstrap方法進行F統計量臨界值計算,擬合結果如表2所示。
表2顯示,電子商務對農村消費空間的單一門檻和雙重門檻效應都顯著,模型E和P的不同門檻回歸p值均小于0.05,顯著性F也通過1%的臨界值檢驗。基于實證需要,對政府支出與人力資本的雙重門檻效應進行實證檢驗。首先,構建變量之間的似然比函數如下:LR(τ)=(S1(τ)-S1(τ^))/ σ^2,根據非標準 LR 統計量分布公式,可以推斷出雙重門檻中的LR(τ)≤c(α)(),故不能拒絕原假設。在95%置信區間進行E模型(政府支出門檻)和P模型(人力資本門檻)的雙重門檻檢驗,結果如表3所示。
門檻回歸檢驗。基于確定的雙重門檻效應進行回歸估計,具體結果如表4所示。表4顯示,模型E和P的擬合度均高于0.70,且個體效應均為零的統計檢驗顯著性良好,模型中各項回歸系數均通過了顯著性檢驗。模型E和模型P的總體估計有效驗證了電子商務對農村消費空間具有顯著的非線性和多重均衡影響特征。模型E估計系數顯示,當財政支出的增速在7.27%-11.89%區間時,電子商務發展對農村消費空間產生顯著正向促進效應;當財政支出超過11.89%時,電子商務發展對農村消費空間的正向促進效應逐漸減弱。其原因可能是,樣本中地區農村物流和交通基礎設施建設較為薄弱,財政支出在投入初期對農村電商發展的存在較高邊際效應,之后隨著財政支出的增加而邊際效用遞減。模型P估計系數顯示,當人力資本增速在5.53%-12.01%區間時,電子商務對農村消費空間產生顯著正向促進效應;當人力資本的增速高于12.01%時,電子商務對農村消費空間的正向促進效應繼續增強。其原因可能是,人力資本培育和發展存在典型的學習與累積效應,隨著各級政府對農村地區人力資本提升政策的實施,例如改善辦學條件、強化教師資源以及完善基礎設施建設等,直接促進了人力資本積累,使得農村人口更加有能力實現自我發展的“授之以漁”模式,并形成對周邊人口的帶動效應,從而拓寬了消費空間。
第一,農村地區應依據地方農業特色產業與人口特征有針對性的發展農村電子商務,摒除電子商務等同于互聯網銷售農產品的狹隘思想,實現農村電子商務與農業關聯產業的協同發展。第二,政府在通過財政支出促進農村電商發展中需要優化資金投入重點,重點關注優勢電商產業的資金需求,加大財政支農資金力度并建立配套資金管理機制,以幫扶貧困家庭和企業實現電商減貧來拓寬農村消費空間。第三,農村消費潛力的挖掘應從多個維度強化人力資本集聚,尤其是中西部地區,一方面通過電子商務發展農村經濟,增強對本地“新農人”的培養和返鄉農民工的培訓,另一方面建立完善的人才引進體系,吸引高質量的互聯網技術人才和現代企業管理人才,為農村經濟發展及扶貧開發等貢獻智慧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