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老齡化與居民消費升級的區域異質性研究

寇 杪 博士生 張 新 教授

（1、新疆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新疆烏魯木齊 830046；2、宜賓學院法學院 四川宜賓 644000；3、中國人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北京 100872）

引言及文獻綜述

居民消費規模的擴大和消費升級質量的提升是政府和學界近年來關注的重點。近年來，我國人口紅利逐步釋放，城鎮化水平不斷推進，居民消費生活成本不斷提升，使得居民消費變得更具不確定性。隨著我國人口老齡化（60周歲及以上人群）程度不斷加劇，如圖1所示，老年撫養比也出現不斷攀升的趨勢，由2010年的11.9%上升至2018年的17.9%，預計在未來5-10年內會出現進一步上升趨勢。

一些學者認為老年人口比重的增加（人口老齡化加劇），可能會對居民消費升級帶來不利影響，但也有一些學者持相反觀點，認為人口老齡化加劇會增加對醫療保健類產品的消費支出，繼而有利于居民消費規模擴大，促進居民消費升級。于是，關于人口老齡化與居民消費或消費升級之間的研究開始受到廣泛關注，但很多文獻是基于人口年齡結構變化或者人口老齡化對商貿服務業的影響（商貿服務業作為中間渠道）繼而對居民消費產生影響展開研究。吳飛飛和唐保慶（2018）分析了人口老齡化對服務業發展的影響，以及通過服務業傳遞到對居民消費的影響效應，并據此提出若干政策建議。彭博（2020）同樣基于人口老齡化與服務業發展的關系進行研究，得到人口年齡結構對服務業發展存在顯著影響，且存在顯著區域差異性，并提出政府需要重視人口年齡結構變化帶來的老齡化人口增長對居民消費的影響。

圖1 2010-2018年我國老年人口數及老年撫養比（%）

與此同時，也有一些學者直接針對我國家庭調查數據或經驗數據展開實證研究。孫小惠和姜偉（2019）基于家庭調查數據分析了城鎮家庭消費結構的影響因素，研究認為城鎮居民收入、老齡化因素、戶籍制度改革、民生投入等因素對城鎮家庭消費結構能夠產生顯著影響，并據此提出如何緩解老齡化對城鎮家庭消費結構的負面影響建議。楊浩（2019）基于2016年中國家庭調查數據分析了人口年齡結構對居民家庭消費的影響，研究認為，對于醫療支出彈性較大的家庭而言，老齡化能夠促進家庭消費升級，反之則會起到相反作用。張玉春（2019）研究了人口年齡結構變化對城鄉居民消費結構的差異性影響，得到城鄉老年撫養比增加會影響醫療保健支出增加進而影響居民消費升級，使得城鎮居民消費結構趨于更加穩定。李冀愷（2019）基于我國2005-2016年省際面板經驗數據研究了人口年齡結構對城鎮居民消費升級的影響，得到老年人口占比提高對我國消費升級影響不顯著的結論，居民收入是影響居民消費升級的最主要因素。張梅芬等（2019）基于2007-2017年的經驗數據認為人口老齡化對居民消費存在顯著負向影響，且人口老齡化對不同區域居民消費影響存在顯著差異性。

縱觀現有研究，關于人口老齡化對居民消費的研究相對較多，而對于人口老齡化對居民消費升級的研究相對較少，即使存在的少量研究，也只是研究人口老齡化對居民消費規模的影響，對于消費升級質量的研究更為缺乏。本文創新點在于，基于我國經濟發展具有典型意義的長江經濟帶沿線省域數據，通過測算消費升級指數和消費升級質量指數，考察人口老齡化對居民消費升級和消費升級質量的影響，并對這種影響的區域異質性進行詳細剖析，更加精準地分析人口老齡化與居民消費之間的關系。

模型設定與變量指標說明

（一）模型設定

參照Acemoglu等（2017）研究，構建人口老齡化對居民消費升級的區域異質性影響研究實證模型，如式（1）（2）所示：

其中，Consume-Gradeit表示省域i第t年的消費升級指標，Consume-Equationit表示省域i第t年的消費升級質量指標，βAge-Oldit表示省域i第t年的人口老齡化指標，Controlit表示控制變量，μit為誤差修正項。

（二）變量指標說明

消費升級指標（Consume-Gradeit）：衡量消費者消費升級情況，主要反映消費者消費結構變化情況，采用傳統文獻的做法，將國家統計局八大類消費支出根據消費類型分成生存型消費、享受型消費和發展型消費三大類，分別采用三大類消費占總消費的比例予以衡量，數據來自于各省域歷年地方統計年鑒。

消費升級質量指標（Consume-Equationit）：衡量消費升級質量的綜合性指標，有別于消費升級指標，將消費升級指標中消費者消費結構維度作為其中一個維度（包括生存型消費、發展型消費和享受型消費的消費支出占比），同時納入消費者消費水平（包括人均社會消費品零售額、人均網絡零售額和消費者消費信貸水平三個細分指標）、消費者消費能力（包含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居民受教育程度和失業率三個細分指標）、消費者消費環境（包含互聯網普及率、移動電話普及率和公路鐵路里程數三個細分指標），具體細分指標及指標說明和數據來源如表1所示。采用變異系數法對上述消費者消費升級質量進行權重確定，并計算出消費者消費質量指數。

人口老齡化指標（Age-Oldit）：衡量人口年齡結構變化情況，采用60周歲及以上人口占比衡量，數據基于我國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來自于wind數據庫。

控制變量（Controlit）：為避免遺漏變量等因素，本文納入地區經濟發展水平（GDPit）、城鎮化水平（Townit）和社會保障情況（Safeit）作為控制變量，上述數據均來自于地方統計年鑒或地方統計局網站。

表1 居民消費升級質量指標說明及數據來源

表2 長江經濟帶沿線省域消費升級質量指數

表3 人口老齡化對消費升級的影響估計結果（長江經濟帶全樣本）

實證研究及結果分析

本文進行實證研究的樣本區域選擇長江經濟帶沿線省域樣本數據，樣本期為2017-2018年，實證研究方法為變異系數法（測算各省域消費升級質量指數）和面板固定效應模型（檢驗人口老齡化對區域消費升級的影響效應）。

（一）消費者消費質量指數測算

根據消費者消費質量指數測算方法，計算得到長江經濟帶沿線省域消費升級質量指數，如表2所示。

表2顯示，長江經濟帶沿線省域中，消費升級質量指數排序為上海、浙江、江蘇、湖北、湖南、安徽、江西、四川、重慶、貴州和云南。根據指數可以劃分為三個梯隊：上海、浙江和江蘇屬于第一梯隊，消費質量指數最高；云南和貴州屬于第三梯隊，消費質量指數最低；其余為第二梯隊。結果顯示，消費質量指數與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和所處區域位置（既體現在區域經濟發展規模，更體現在區域居民可支配收入水平）存在一定關系，上海、江蘇和浙江地處東部地區，其區域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高，而云南和貴州身處西部地區，其區域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低，導致居民消費升級質量指數呈現明顯的東中西差異性。

（二）人口老齡化對區域消費升級的異質性分析

根據模型（1）和模型（2），進行面板固定效應模型估計，結果如表3所示人口老齡化對生存型消費的影響效應為負，但影響效應系數較小，意味著人口老齡化會降低居民對食品、衣著和居住類消費的支出比重，對發展型消費支出的影響效應不顯著，對享受型消費支出占比具有顯著正向促進效應，表明人口老齡化有利于居民消費升級。但從模型（4）的估計結果可以發現，人口老齡化對整體上消費質量指數提升卻產生不利影響。結果與理論預期基本相符，主要是因為老年人對食品、衣著和居住類消費需求相對較少，一方面老年人比較節省的習慣和較小的物質消耗傾向決定其對吃穿等基本生活物資的需求較小，同樣對家庭設備用品、通訊消費類為主體的發展型消費需求較小；另一方面對醫療保健類消費的需求卻呈現急劇上升態勢，特別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就醫看病類消費支出在老年人支出占比中占據重要比例，同時也還有相當一部分老年人退休之后仍然具有較穩定的養老金收入，以及生活水平的提高和較為豐裕的閑暇時間，使得老年人對文化娛樂類消費的追求變得更多，而文化娛樂和醫療保健類消費是享受型消費的典型表現，使得老齡化對享受型消費支出產生較為明顯的正向促進作用，最終有利于居民消費升級。但無論如何，從消費升級質量來看，人口老齡化卻并沒有帶來積極促進作用，其原因可能是老年人口受到受教育程度等眾多因素的影響，使其對互聯網零售、互聯網渠道的消費無法企及（僅有小部分老年人能夠熟練通過互聯網渠道實現發展型消費和享受型消費），難以對由消費者消費能力、消費者消費水平等多維度構建的消費升級質量產生積極推動作用。

除此之外，居民消費升級和消費升級質量還受到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城鎮化水平和社會保障水平的影響。總體而言，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城鎮化水平和社會保障水平對生存型消費、發展型消費、享受型消費和消費升級質量都具有正向促進作用，但對三大類型消費升級變量的影響效應強度不一致。從實證結果來看，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城鎮化水平和社會保障水平對生存型消費的影響效應是正向的，也就是說，會增加居民對衣食住等生存型消費的支出，不利于居民消費升級。相比較而言，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城鎮化水平和社會保障水平對發展型消費和享受型消費的正向促進效應更強，抵消了其對生存型消費支出的正向影響（消費升級強度抵消了生存型消費支出增加的消費降級程度）。

進一步將長江經濟帶沿線11省域根據東中西不同區域劃分（東部地區：上海、江蘇和浙江；中部地區：安徽、江西、湖北和湖南；西部地區：四川、重慶、云南和貴州）進行區域異質性分析，估計結果如表4所示（鑒于篇幅，控制變量估計結果不在文中報告，其估計結果與全樣本估計結果相似，只是系數大小上的差異）。

表4顯示，人口老齡化對東部地區生存型消費具有負向抑制作用（有利于居民減少對食物、衣著等生存型消費的支出），對發展型消費、享受型消費和消費升級質量指數均產生顯著正向推動作用，表明人口老齡化對東部地區而言有利于居民消費升級和消費升級質量的提升，而對中部地區的生存型消費并沒有顯著影響（系數統計量不顯著），對發展型消費產生了負向抑制作用（不利于中部地區居民對家庭設備、通訊類消費的增長而促進發展型消費占比的擴大，進而促進居民消費升級），對享受型消費具有一定正向促進作用，而對整體消費質量提升卻產生了負向抑制作用。對于西部地區而言，生存型消費的影響系數為正，發展型消費和享受型消費的影響系數為負，表明人口老齡化顯然不利于西部地區居民消費升級，相對應地，人口老齡化對西部地區居民消費升級質量也同樣產生了負向抑制作用。這表明，一方面，人口老齡化對我國長江經濟帶沿線區域東中西不同省域的消費升級和消費升級質量均存在明顯區域異質性，且非常不利于西部地區居民消費升級和消費升級質量的提升；另一方面，人口老齡化對居民消費升級的影響整體上呈現東部地區具有促進作用，中部地區促進作用不明顯，西部地區則出現負向抑制作用（不利于居民消費升級）。人口老齡化對居民消費升級的區域異質性分析結果表明，人口老齡化對東部地區居民消費升級的負向影響并未顯現，老齡化對發展型消費和享受型消費還具有一定程度的正向推動作用，對消費升級質量指數總體上也表現為正向促進作用。可能的原因在于，東部地區老齡化人口本身具有相對較高的收入資源稟賦和較好的社會保障水平，以及東部地區良好的消費環境，像上海、江蘇和浙江作為長三角經濟帶的龍頭城市，也是長三角區域一體化和大灣區建設的核心城市，老年人消費水平相對較高，且對多樣化、個性化的發展型和享受型消費方面的需求較為強烈，在全國都處于領先水平，使得老年人口占比的提高仍然對居民消費升級和消費升級質量提升產生了正向促進作用。中部地區則并不是特別明顯，而西部地區相對較為薄弱的經濟發展水平和相對滯后的社會保障水平，最終導致老齡化人口的增長對居民消費升級和消費升級質量提升產生了負向抑制作用。

結論與啟示

（一）結論

第一，長江經濟帶沿線省域中，居民消費升級質量指數存在較大省域差異性，總體上可以分為三個梯隊：上海、浙江和江蘇的消費升級質量指數最高，處于第一梯隊；湖北、湖南、安徽、江西、四川和重慶處于第二梯隊；貴州和云南的消費升級質量指數最低，處于第三梯隊；第二，人口老齡化對我國居民消費升級總體上呈現正向促進作用，但對居民消費升級質量指數卻產生了顯著負向影響作用。區域異質性分析發現，人口老齡化對我國居民消費升級和消費升級質量提升的影響確實存在顯著區域差異性，整體上呈現出東部地區具有促進作用，中部地區促進作用不明顯，西部地區則出現負向抑制作用（不利于居民消費升級）。第三，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城鎮化水平和社會保障水平對生存型消費的正向影響會增加居民對衣食住等生存型消費的支出，不利于居民消費升級，但其對發展型消費和享受型消費的正向促進作用抵消了其對生存型消費支出占比增加而對消費升級產生的不利作用，最終使得這些因素對居民消費升級和消費升級質量提升產生積極促進作用。

（二）啟示

一是積極開發適合老年人消費的文化娛樂和醫療保健類消費供給，發揮好老年人對消費升級的積極貢獻；二是積極提供老年大學等教育機構，通過教育培訓提升老年人對互聯網零售、互聯網渠道消費的能力，激發老年人對發展型消費和享受型消費的消費需求；三是提高社會保障水平，為老年人消費升級提供堅實保障；四是發揮好老年人對消費升級的區域異質性差異效果，充分挖掘東部地區人口老齡化對居民消費升級和消費升級質量提升的積極作用，努力提升中西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城鎮化水平和社會保障水平，以減小甚至逆轉人口老齡化對居民消費升級和消費升級質量提升產生負向抑制作用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