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歷史走向的瘟疫

田旭中

歷史的長河奔騰不息。它的流向不總是按照人們的意志發展，有時，常常是因為一些很偶然的事件無端改向。至少，人類歷史上幾次大瘟疫就是這樣。它挫敗了英雄的輝煌夢想，留給后人無限嘆惜！回溯歷史，許多試圖書寫英雄史篇的卓越人物，不是敗于對手的強大，而是敗于突如其來的瘟疫。《科技進步與人類健康》（電子科技大學出版社2012年出版）一書的作者敬素秋研究員，以她生動的文筆向我們講敘了歷史上那些功虧一簣的英雄，讀來令人噓吁不已。

先來說查士丁尼。他是羅馬時期拜占庭帝國最著名的皇帝。他在位期間重用名將貝利撒留為元帥，指揮強大的羅馬軍隊不僅擊敗了兇悍的波斯軍隊，而且遠征非洲，又征服意大利。數十年征戰使拜占庭帝國版圖空前擴大。查士丁尼朝思暮想重振羅馬帝國，似乎唾手可得了。然而上帝好像有意捉弄英雄，把一場萬分恐怖的瘟疫帶給了拜占庭帝國，并讓它遭到滅頂之災。瘟疫出現在公元541年，通過地中海港口而登陸君士坦丁堡，迅速遍及羅馬帝國全境。美麗繁華的君士坦丁堡頃刻變成人間地獄，腐尸遍地，穢氣沖天，膿水四溢。感染者大都在兩三天斃命。這場大瘟疫在城市流行了整整90天，造成數十萬人死亡。查士丁尼皇帝只好命令修建若干巨大的墳坑，每一墳坑容納7萬具尸體。死者就像一塊塊石頭被扔進深坑，一層壘一層，直到填滿。據說連查士丁尼皇帝本人也染上疾病;不過幸運的是，他最終從死神魔掌中掙脫出來。但是他的帝國夢想卻已戛然而止。這場大瘟疫至少造成45萬人死亡，占當時整個城市人口的一半以上。在羅馬帝國的歷史上，沒有哪一次戰爭或自然災害造成的損失能與之相提并論。羅馬帝國從此一蹶不振，其對歐洲文明的影響力從此衰落。

無獨有偶，歷史上另一位偉大的軍事家拿破侖雖驍勇善戰，卻最終沒能敗于強敵之手，而是被一場瘟疫擊敗。

拿破侖自霧月政變成為法蘭西第一共和國的實際獨裁者后，以無與倫比的軍事智慧連續五次打敗反法聯盟，其統治下的領土迅速擴大。西班牙、葡萄牙、荷蘭、意大利、波蘭、普魯士、奧地利等國相繼向這位歐洲征服者俯首稱臣。當時唯一能與他叫板的只有亞歷山大一世統治下的俄羅斯帝國。1812年6月，勢頭正旺的拿破侖親率60萬大軍，浩浩蕩蕩從東普魯士向東方進發。拿破侖對這次戰役的各個環節都作了精心設計和準備，所以初期相當順利。不過接下來的事實證明，百密一疏：拿破侖疏忽了一個重要環節——戰爭途中士兵的飲水。正是這一疏忽給他的遠征帶來了致命打擊。

拿破侖的軍隊途經波蘭時，炎熱而干燥的天氣使許多水井受到有機物的污染。煎熬、饑餓和被污染的水造成大量士兵腹瀉和患腸熱病。緊接著幾個災難性的新病例出現了：病人普遍持續性高熱，出現紅色斑疹，臉色偏藍……許多人相繼死去。這便是可怕的“斑疹傷寒”。它殘酷地掃蕩拿破侖的鐵軍，幾個月內使法軍有生力量喪失了近20萬人。到這一年冬季，拿破侖主力部隊占領莫斯科時僅存9萬人。在隨后與俄軍會戰中，戰斗和患病又讓拿破侖損失了4萬人。此時嚴冬已到，食物和冬衣嚴重匱乏，迫使法軍只能選擇撤退。當最后一批法國散兵踏上故土時，拿破侖60萬大軍只剩4000人，且有3000人染病。至此，不可一世的拿破侖征服俄國的夢想徹底破滅了。后人于是送給拿破“斑疹傷寒將軍”的稱號。早在20世紀70年代，英國醫學史家弗雷德里克·卡特賴和史學家邁克爾·比迪斯就提出一個觀點：斑疹傷寒瘟疫襲擊法國軍隊是造成拿破侖兵敗俄羅斯的最致命的原因。

事實上，早在拿破侖之前，斑疹傷寒就對戰爭結果產生過重大影響。1528年，法國軍隊與西班牙軍士作戰。在法軍圍困那不勒斯時，流行的斑疹傷寒致使半數士兵死亡，遂使西班牙不戰而勝。斑疹傷寒最嚴重的一次是1917年十月革命前后在俄羅斯發生的，造成約300萬人死亡。這證明了科學家的一句名言——瘟疫是戰爭的克星。

所幸的是，科技的進步已大大減輕了曾經對人類造成巨創的斑疹傷寒瘟疫。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由于疫苗的成功研制，在整個美軍中僅有104人患病，且無一例死亡。進入20世紀40年代廣譜抗生素的研制成功及廣泛運用，使斑疹傷寒這一曾經讓人聞風喪膽的流行病基本絕跡。

然而今天的世界依舊不太平，舊的疾病被滅了，新的疾病又出現了;而且新生的病毒越來越狡猾，越來越猖獗。眼下的新冠病毒正是這樣一種。目前我們雖然還沒有找到它的源頭，但對于它的基因序列及嚴重危害已經有了清醒的認識。盡管它還在全世界肆虐，盡管人類還處在與其作殊死抗爭的艱難時刻，但我們堅信，一定可以在不遠的將來徹底戰勝它。人類的文明經歷了那么多災難而薪火相傳，那么也絕對不會在我們這一代熄滅。依靠科技的力量，我們定能走到勝利的彼岸，續寫光榮的篇章。

作者：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館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