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城的詩

費城，本名韋聯成，壯族。1984年生于桂西北雅樓村。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三十七屆高研班學員。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北京文學》等。著有詩集《往事書》。

母親的樹

一棵古樹。佇立在山巔

暗褐色樹身留下刀斧的灼痕

迎著風，將發髻甩向天空

披頭散發的樣子，像極了母親

哦，隨風搖擺的母親

內心慌亂的母親，雙手護住

人間的閃電與荒蠻

待千里之外的月光，從異鄉

趕來。施洗這一生的傷痕

我的孤獨，在雨聲中蘇醒

心中小小的，略顯遲疑的眼睛

是晨光中逐漸冷卻的淚水

木紋藏起鳥群，樹下張望的人

心中有著清澈的黎明

我懷揣朝圣者虔誠的心

仰望圣堂山巔，一棵古老的樹

傾聽樹洞發出空空的回響

仿佛母親聳動鎖骨，聲聲喊痛

水邊書

老柳樹在無人的夜里

走動。提著未亡人的影子

就站在靠近水的堤畔

招搖。衣袖藏著風，發辮蔓長

一直垂落到水里

那個埋頭痛哭的女人

有暗綠色面孔，藏身樹影

嚶嚶地哭。在風里哭

月光照在透光的樹梢上

影影綽綽，透徹生命的寒意

無聲的水，足夠帶走榮光

仿佛，人們死后的去向

把魂魄安放在靠近水的地方

站成水畔樹木的倒影

月光照著故人的影子

在紛繁樹影里，一年年長高

那些河邊打水的孩子

一次次遇見彼此前世的模樣

風吹動

多好啊，風吹動一樹蘋果

把光暈和香氣嵌入彼此的身體

多好啊，一只只待熟的蘋果

躍躍欲試渴望蹦落愛情的枝頭

多好啊，風吹拂著我們

河流般歡暢的青春，那個

淺嘗禁果的盛夏，慌亂與喜悅

像兩條交匯的河流，拼盡全力

沖破河床，將愛情匯流成河

多好啊，風吹舊過去的年月

就這樣將我們的青年中年圍困

待到行將就木，依然記得

你散開的發辮，有著草木香氣

那個少年，一抬頭便望見了

樹影下，那個染上朝陽的臉龐

只一個趔趄，我便跌入了暮年

在你的不在里漫步

我看著你，在你的不在里漫步

風提著舊衣裳踱到門外

舊花朵吐出干枯，失血的蕊

它們隱秘的語言

仿佛已經死了很久

鏡子里，時間落滿灰塵

陽光揚起又落下，一日日蒼白

呼吸，盡是從前的味道

你來過，紅舞鞋踩著風的碎步

在你的不在里暗淡

我的靜默，長出新鮮觸角

老墻上的血跡是身體里的傷

靜默長出新綠。枝丫上

風干的花蕊，活了回來

光陰落下

茶壺里煮著午后的光

全世界的種子在歌唱

種子茁壯在未曾設防的地方

埋得越深、越久，將越深邃

某一次滂沱的暴雨之后

我感受到種子的每一次悸動

都伴隨刻骨銘心的痛

在這個溫潤的雨后，悄然炸裂

現在，種子們已經行動起來了

在每個未曾設防的地方

在世界的各個角落都發出聲音

看吧，一粒種子在歌唱

看吧，越來越多的種子在歌唱

看吧，全世界的種子在歌唱

這些土地上最小、最頑劣的孩童

它們團結在土地周圍

決定打破整個嚴冬隱忍的沉寂

呼喊著，奔赴春天的盛會

四方的兄弟團結在一起

在每一個未曾設防的地方

向全世界發出生長的請求

轟隆隆的雷聲打翻了土地

種子們破土而出，呼嘯而來

責任編輯? ?侯建軍

特邀編輯?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