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神近了八千米（組詩）

龔學明，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曾于《詩刊》《中國作家》《鐘山》《上海文學》《清明》《星星》《詩選刊》《中國詩歌》《揚子江詩刊》《詩歌月刊》《文藝報》等報刊發表詩歌、散文詩、散文、小說、報告文學。獲全國和江蘇省報紙好新聞一等獎，《詩刊》、江蘇作協等多個獎項，第二屆海燕詩歌獎，南京大學新詩研究所授予的中國新歸來詩人代表詩人獎。出版有詩集《河水及人》《冰痕》《白的鳥紫的花》《爸爸謠》《世間萬物皆親人》，散文集《藝術創造人生》，隨筆集《上海有夢》等。

起飛，降落

沖動這么多：我們

時時想逃離“現在”

（有多少人滿意）

“現在”被寒風描繪

被冰雪驅趕

設想思想是一架飛機

欲望和肉身已斷然決定

陽光涂滿南方的方向

這陌生的想象中的虛幻

當機艙關上，是否

像逃離松了一口氣

滑行，更像一次撤退

邏輯思維中的節奏感并沒向上

第一次驚恐膨脹

“突然停下，

突然掙脫地面的追趕”

眩暈如同死亡的黑光

轟鳴聲來臨，刺激似奇異之花

終于明白：我們的命運從不在

自己手中。

看不見的駕駛員操縱著生死

云朵變幻，氣流等待

不可知的前方

比天空更遙遠，比驚恐更無奈

有良知的神在天穹之上

說：“穿透灰色的云層”

必須有的顛簸是可控制的代價

短暫的迷離被霧釋放

而神奇之光

在等待中臨近，將驚喜照亮

啊！陽光這么多

幻境即為天堂：

我低頭看著云層變幻

有神之子的自豪

鋪展無邊，白色柔軟

鍍亮的輕盈，飛越時空的玄想

唯悲憫來時，天地不愿阻隔

云與云的流動，騰出回望空間

人世如影，河流若帶

可以行走的天堂，才踏實——

走下舷梯，暖風徐來

理想中的椰樹

有四面八方的翅膀

而果實用更遠的思考重量

牢牢壓住，天色已暗

一次起飛和降落

在更多的新奇中

等待敘事，抒情

一瞬

我期待中的變化來臨：

飛機帶來離地之感。

也或，是神奇的

離世之感——

我獨自不可能完成

而熟悉的人間正越來越遠

多少個“一瞬”在一瞬間進入

美好的，我們愿意留住

痛苦的，我們一再驅趕

源于功利，在時間中

移動的人事不為所變，感覺則

創造著生活的神秘和意外

我們需要什么

或許理性和感性缺一不可

詩歌讓人飄逸

酒神在空中

有輕度的揮發

一次飛行的經歷實屬奇跡

大風險中攜帶大變化

顛簸和耳塞，在可控中

出現，云朵之上的相視

應是千年一回

不會重復

一瞬很慢，來了又來

一輩子很快，不再被理睬

彌漫的云想消滅一瞬

飛機不愿在迷糊里

久待

我與神近了八千米

人只要不甘心，就擁有

機會，比如旅游，乘坐飛機

——空中無聊

只有幻想興奮

空姐端出倉促的空中餐

努力讓我們記住人間的滋味

我想到了什么

在略有驚恐中的遐想

不會遠的曾經的生活。

張望不同的舷窗：它給出的

風景的確有異

光造成的一切虛幻

云朵中的穿越蒼茫

當陽光突然蒞臨

世界光亮，干凈而神圣

我與神近了八千米

舷窗

十二月的寒冷丟在南京

我的熱在八千米上空擴散

機翼上看不清寒意的覆蓋

折射的刺激，玻璃不能阻隔

平視中的藍白都很幽深

地面上有的霧不能阻擋

一鏡湖光閃亮

——在接受眼前的快樂時

那舊時的美好仍時不時

透了過來

這短暫的空中旅程

越來越高，越來越遠

只有記憶還能留住我的眼神

自然中的陽光到底有多少

到底能否照熱余生

而為什么在我成行時

我快樂而憂傷

是否結束空中飛翔的日子

更精彩，實在

霧在升騰

看不見地面，像不可知

纏身。現在，我的

判斷失誤，空中的

美餐遲疑，我不可能想得更多

而北方

一個人如果喜歡寒冷

一定也喜歡酒和悲壯之事

當神在人間分出南北方

人就擁有了不同的喜悲

在詩里，北方不是一只猛獸

那里的女人也孕育風情

天空不愛比較

唯痛苦的候鳥南來北往

年輕時我只愛南方的

溫柔，光亮的肯定

而生活的中間帶陰雨密布

一晃過去了五十年

我在北方找到了堅實的部分

更好的選擇是不要分別

走進去，接受并喜歡

光禿禿的寒冷，室內極端的

熱：忘記自己在呼吸

像浸透在一部電影里

北方并非苦大罪深

為它的苦難流淚

也為送給觀看者的小歡樂微笑

云不在居住的地方

云不在家，不在居住的地方

得以看到底下的人間

灰色的小村莊

在沒有感覺的煙霧之下

云到了居住地的遠處

閃著的亮光中間有看不懂的

色彩，擴散直到虛無

像悲壯呈現的過程

云的心情擺脫了具體

在一覽無余中暗自神傷

升天的人事都掏空了自己

潮濕的表面無處安放

光導演著超界的喜怒

從舷窗進入的部分開始努力

愿意向高處的超脫飛去

白色的克制忽然波濤滾滾

責任編輯? ?侯建軍

特邀編輯?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