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

陳策 劉丹

養育中某種不盡如人意的情況，到底是不是問題，這是家長常常爭論的焦點。

有時候家人的意見出奇地一致，都認為這是問題，卻偏偏怎么努力都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這個時候該怎么處理呢？

我們都喜歡看反轉的劇情，但是在養育中卻不喜歡反轉，尤其是在孩子吃喝拉撒睡這樣的成長問題上。本以為一個養育難題已經得到解決，正在歡天喜地的時候，一個反轉就把我們的心情拉到了低谷。這次我來講講和女兒尿褲子有關的一個不斷反轉的故事。

故事筆記

從5月份開始，我們準備給大寶在白天戒掉尿不濕，希望她要上廁所的時候，叫家里的大人幫忙，最終慢慢地學會獨自如廁。為此，我們特意買了一個卡通造型的嬰幼兒馬桶，大寶看了很喜歡，但是效果卻始終不如意。因為她既不愿意讓大人幫她上廁所，也不太愿意自己坐在小馬桶上尿尿。每次問她要不要尿尿，總說沒有，過一會兒就尿在褲子上了。

幾個月過去了，大寶還是經常尿褲子，反復地教育、解釋也沒起到預想的效果。我和她媽媽開始變得緊張起來。時不時地詢問女兒是否要尿尿，聽到她回答沒有的時候也不怎么相信，要反復確認。昨天大寶又尿褲子了，我和老婆像往常一樣對著女兒大聲抱怨：“大寶，你怎么尿尿又不跟爸爸媽媽說？！”“大寶，尿尿要和爸爸媽媽講啊！”“你要去馬桶上尿尿，知不知道？！”女兒站在一邊看著我們，似懂非懂，還脫下自己的褲子，用褲子擦地上的尿，想像我們一樣趕緊處理好地上的尿漬。看到這兒，我挺后悔的，覺得這又不是她的錯，卻要平白無故地怪罪她，但是因為心里覺得煩，又忍不住地想說她，同時，我還很擔心這樣責怪大寶，會加重她尿褲子問題。

果然，今天女兒突然說“尿尿”時，地上已經有一攤水了，看來是又尿褲子了。

勸說沒用，抱怨沒用，盯著問沒用……究竟怎么樣才能讓我的女兒愿意上廁所又不傷害她呢？此時我想起了劉丹老師告訴過我的做法，于是我輕輕地點了點頭，平靜地說：“好的，可愛的尿尿，爸爸去拿拖把。”

實踐筆記

女兒立即站起身來，興奮地喊：“我也要去！”然后搶著跑向陽臺去拿拖把。

事后，我和老婆談起這件事，說：“其實尿褲子也沒什么。”她也笑著說：“是啊，慢慢都習慣了。”

話是這么說，我心里還是很矛盾，不想批評完女兒，然后又后悔自責，但又有點兒氣餒——這么久了，還是尿褲子。

有時候，女兒會突然說：“我要尿尿。”這時候，所有的大人都會停下手里的事情，立即跑到女兒跟前，一邊拉著女兒去廁所，一邊焦急地說：“是不是要尿了？快快！趕緊去廁所！”有時候女兒不想立即去廁所，還想再玩一會兒，大人們還是堅持把她抱起來去廁所，女兒會大聲嚷嚷著表示反抗。可是，在大人眼里，上廁所就是天大的事情，一秒鐘也不能耽擱，千萬不能尿在褲子上。我意識到了，在這件事上，緊張的永遠是家長，而不是孩子。

所以，在我們漸漸放下關于女兒尿褲子這件事的焦慮以后的1個月里，女兒尿褲子的比例比之前下降了30%∽50%。至于究竟要多久女兒才能不再尿褲子，我也不知道，只能慢慢地等待……

再后來，在25天里女兒都沒有再尿褲子，這真是讓我太開心了！看來女兒已經學會上廁所了，我特別有成就感。

反轉筆記

2個半月以后……

很快，我的自以為是被狠狠地“打臉”了。25天沒尿褲子之后的2天里，女兒尿了兩次褲子。原來一切的美好都是那么脆弱！女兒還是不喜歡被我們督促去廁所，還是會在玩耍的時候“不經意”地尿了褲子。

7個月以后……

一天，我帶女兒去商場里的兒童天地玩，女兒玩得特別起勁，一晃2個小時過去了。我估計女兒該上廁所了，就對她說：“想不想尿尿，爸爸帶你去廁所？”女兒搖搖頭，說：“不去。”我不放棄，繼續說：“爸爸也想去，我們一起去吧？”女兒倔強地搖搖頭，繼續玩手上的玩具。我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一時語塞，隨口說了句：“你已經玩了很久了，肯定有尿尿了，要不然就會尿在褲子上了。你喜歡尿在褲子上嗎？”女兒說：“嗯。”我聽到她這么說很是驚訝，想想我將眼睜睜地看著女兒故意尿褲子——這對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是多么大的考驗啊！我該怎么辦呢？當然是極不情愿看見女兒尿褲子，但又不想強迫女兒去尿尿，也放棄了以理服人的念頭，最后，我只好無奈地對女兒說：“那你喜歡就尿褲子吧。”女兒也不搭理我，專心致志玩她的小汽車，我就在一邊坐著等待……

結果，在百般勸說她上廁所無果后，女兒又一次尿在了褲子上，我終于失控了：“為什么爸爸叫你去上廁所，你都不肯去！你到底怎么回事？！”我生氣極了，也難得地對女兒發了火。

一年以后……

“女兒又尿褲子了。”老婆在電話里告訴我。“哦。”我平靜地回答，“你沒有為難她吧？沒對她發火吧？” 除了擔心老婆對女兒不耐煩以外，我心里已經絲毫沒有要和女兒較勁的意思了。

一年過去了，女兒還是一如既往地時不時尿褲子，但有時也會飛奔著沖向馬桶，高喊：“我要尿尿。”也沒那么抗拒我們打斷她玩耍帶她去尿尿了。女兒改變了很多，我們也改變了很多。

如果你問我，究竟何時能戒掉女兒尿褲子？我只能告訴你，我也不知道。如果你問我，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讓她不尿褲子？我也不知道。自以為很懂女兒、很懂兒童教育的我居然沒搞定女兒尿褲子這件事。

真的，我只能這么告訴你，我解決不了這個問題。因為我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一個問題。

專家點評

解決不了的問題，暫時就不是問題

養育孩子的過程，總會遇到各種各樣不如意的情況，有人會傾向于把這些情況說成是問題。比如：媽媽認真地花時間做了晚飯，希望孩子多吃點。沒想到，孩子只吃了兩口就不吃了。媽媽可能會說孩子不好好吃飯，有“吃飯的問題”。但是，也有人傾向于不把這樣的情況說成是問題，比如爸爸可能會說，孩子沒有問題，他只是不餓，餓了自然就吃了。

睡覺也是一樣。大人希望孩子晚上八點半睡覺，早上六點半起床。可是孩子晚上到了十點鐘都不肯睡，早上七點多了還不肯起床。爸爸會覺得孩子有“睡覺的問題”，媽媽也許會說，孩子沒有問題，都是爸爸看電視看得太晚，影響了孩子睡覺。

養育中一種不盡如人意的情況，到底是不是問題，這是家長常常爭論的焦點。有時候很幸運，家人的意見出奇地一致，都認為是問題，卻偏偏怎么努力都解決不了這個問題。這個時候該怎么處理呢？

故事中的大寶的爸爸、媽媽，用了一年的時間，嘗試了各種方法，都沒有完全解決大寶尿褲子的問題。大寶的爸爸說：“我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他甚至開始懷疑：這究竟是不是一個問題。

這是一個非常聰明的爸爸！一個問題，如果一直解決不了，那就暫時不要把它當作問題！

看到這里，有的家長可能會非常著急地說，那可不行！萬一這真的是一個大問題呢！

不要著急！不要著急！判斷孩子的某個狀況是不是一個問題，除了用常規的手段外，還有一個重要的標準：那就是孩子生活的其他重要方面是不是正常。

比如，判斷孩子不好好吃飯是不是一個問題，除了看他吃飯這件事，還要看他生活的重要方面——睡覺是不是正常，游戲是不是正常，情緒是不是正常，交流是不是正常。如果這些都正常，不好好吃飯就不是一個嚴重問題。暫時不去處理也沒有關系。

具體來說，處理這種狀況，可以分三步走：

發現問題，先嘗試去解決3次。如果3次就成功了，恭喜你！如果3次都不成功，就進行下一步。

評估生活中其他重要方面是否正常：包括吃飯、睡覺、游戲、情緒和交流。如果正常，就暫時不把這件事當成問題，不要去解決它，先接受事情就是這樣的。暫時的時長為兩周。兩周內情況變好了，或者保持原狀，恭喜你，這真的不是一個問題。通常，孩子發展中的絕大部分問題，都不是真正的問題，只是發展過程中的自然變化而已。家長覺得它們是問題，主要是因為家長不熟悉兒童發展的階段性和復雜性而已。

如果孩子的情況在兩周內變得稍微有點嚴重了，那么就繼續觀察兩周。如果情況變得特別嚴重，就去咨詢專業人士。專家可以幫助你解決嚴重的問題。

劉丹

清華大學學生心理發展指導中心副主任，北京大學心理學系臨床心理學博士畢業。中國心理學會臨床與咨詢心理學專業機構和專業人員注冊系統督導師（D-06-42），中國社會心理學會婚姻與家庭心理學專委會副主任委員，中國心理衛生協會心理治療與心理咨詢專業委員會委員及家庭治療學組常務副組長。德國海德堡大學醫學心理研究所訪問學者，德國德中心理治療研究院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