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花運

梁柱生

瘦哥是村里的光棍，瘦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進城打工找不到工作，只好餓著肚子回來。鄰居蘭花見狀，就叫他過來吃飯。

蘭花長得跟鈴蘭一樣美，只是命不好，春耕時丈夫驅牛耙田，突然雷鳴電閃，一個劈雷下來，丈夫就定格在那兒了。

丈夫一走，家里沒了主心骨。蘭花下有兩歲的女兒，上有多病的二老，沒法進城打工，只好留守在家，土里刨食。

村里的二流子經常上門來騷擾她。蘭花養了一條狗，可不久那狗就葬身二流子之腹了。

瘦哥回來那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二流子瞇三又來拍門。瘦哥出來干涉，瞇三說又不是拍你的門，關你鳥事！瘦哥說你拍門影響我睡覺！瞇三說：“你睡不著是想蘭花吧，跟我一樣！”

瘦哥見勸不住，打架又不是對手，就轉身走了。瞇三拍了一陣，失去耐心，就使勁踹門，終于把院門踹倒。他踩著門板正要進去，突然哎喲亂叫，手舞足蹈，之后抱頭鼠竄。

第二天，瘦哥上山收苞谷，碰到瞇三，看到他的臉腫得變了形，仿佛一只大土豆。

臨近中午，瘦哥掰了滿滿一背篼玉米棒，可太重，他試了幾次都沒能背起。分兩次背吧，路又遠，他有些不情愿。

這時，上坡挖紅苕的蘭花路過，她的背篼只裝了一點兒紅薯，就過來說：“我幫你背點兒吧。”她把瘦哥的玉米棒分一些到自己的背篼里。瘦哥很感激，但他死要面子：“主要是沒吃早飯，腹中空虛，使不出力氣。”

回到家，蘭花說：“你一個人懶得做飯，到我家吃吧。我婆婆已經把飯做好了。”

瘦哥求之不得。吃了午飯后，他幫蘭花把院門修好。瘦哥說：“以后不會再有人來騷擾你了。”蘭花哪里相信？

當天晚上，又有一個二流子來拍蘭花的門。才拍幾下，他就哎喲亂叫，手舞足蹈，之后抱頭鼠竄。第二天，村里又多了一個“大土豆”。

此后，村民發現，誰夜里去拍蘭花的門，誰的臉就會離奇地腫起。那腫十分頑固，管你吃什么藥，搽什么膏，沒有一個月的時間不會消去。

瞇三臉上的腫消失了，人也瘦了一圈。想想事情的前后經過，他心有不甘，因此夜里戴個摩托車頭盔，又去拍蘭花的門。

“哎喲……”瞇三突然亂叫，一邊在身上猛拍，一邊負痛逃回家。

拉亮電燈，他脫衣一看，身上腫了好幾個大包，疼痛不絕如縷。一抖襯衣，掉下3只被他拍死的竹乸蜂！

這是當地一種毒蜂，黑色，拇指一般大，喜歡在干竹竿上鉆孔營巢，具有連蜇功能，一般不會主動攻擊人，但要是誰把它惹毛了，它就會窮追猛打，不把你蜇倒在地不善罷甘休。

瞇三倒吸一口冷氣，從此死了騷擾蘭花之心。

很快，蘭花會驅蜂術的說法就在村里傳開了，沒人敢再去惹她。

其實，這是瘦哥的“戰術”。原來，瘦哥看到竹乸蜂在他家的晾衣竿上鉆孔營巢，就做了3個“蜂駑”：一截拇指大的竹筒，無節，尺把長，竹筒外面固定一根從自行車廢內胎上割下來的膠帶，一截比竹筒略小的圓木做撞針。他把竹筒垂直放到蜂巢唯一出口處，一會兒，竹乸蜂爬出來，爬進竹筒內，瘦哥把撞針塞上，不讓它出來。因竹筒跟竹乸蜂差不多大小，竹乸蜂無法轉身，也沒有后退的習慣，只好呆在竹筒里。二流子來拍蘭花的門時，瘦哥就一手持竹筒，一手拉頂著撞針的膠帶，瞄準，放！撞針把竹乸蜂頂出去，落到二流子的身上，竹乸蜂在竹筒里憋氣多時，以為是二流子搗的鬼，就狠命猛蜇……

蘭花知道瘦哥在暗中保護自己后，對他充滿了感激。

這天，她趕墟回來，對瘦哥說鎮上在收購雞籠蘭，1000塊錢一株！

瘦哥聞言，專門跑到花市去看。花店前的桌子上，擺著一盆樣品，供大家辨認。老板坐在旁邊，一刻也不離，同時回答大伙兒的提問。

瘦哥仔細看了看，又拈起那枚落花聞了聞，覺得這種蘭草好像在雞籠山上看到過，就說了出來。老板說沒錯，這種名貴蘭草就產在雞籠山區，大家快去挖吧，我大量收購。

價錢給得不算低，可要挖到，談何容易？因為雞籠山上都是原始森林，遮天蔽日，野獸出沒，蛇蟲橫行。雞籠蘭極其稀少，要在莽莽林海里找到它，無異于大海撈針。不少鄉民進山尋找，可都無功而返。

老板開店兩個月，沒有收到一株雞籠蘭，正要關門，卻見一個瘦弱的鄉民背著一個背篼走進店來。背篼里裝著腐熟土，上面長著10株亭亭玉立的蘭草。老板仔細一看，正是夢寐以求的雞籠蘭！

老板痛快地給那個鄉民1萬塊錢，旁人羨慕得眼光都直了。

那個鄉民不是誰，正是瘦哥。旁人問他是怎么挖到的，瘦哥說：“說了，你們也學不來。”

一個月后，瘦哥又背來10株雞籠蘭，老板又給他1萬塊。此后，瘦哥每月都有10株雞籠蘭出售，雞籠山成了他的綠色銀行！

瞇三問瘦哥挖蘭的秘密，瘦哥還是那句話。瞇三見他不肯說實話，就決定偷藝。幾天后，瘦哥背上背篼一進山，他就悄悄跟上。

下午，瘦哥來到一個叫朝陽洞的地方，洞口坐著幾只猴子。瞇三一看，那些猴子毛很長，而且不管大小，頭上的毛都是白色的。這種猴子瞇三沒見過。

猴子看到瘦哥，歡快地叫了聲，一齊跑過來，圍著他上躥下跳，顯得很親熱。瘦哥放下背篼，從里面取出一大袋東西，朝猴子撒。猴子紛紛搶食。吃完后，猴子就興高采烈地帶瘦哥走上左邊那條小路。

瞇三經過搶食地點時，看到滿地的花生殼，原來剛才瘦哥給猴子喂的是花生！

第三天中午，瘦哥在猴子的帶領下，在一面青崖上挖到了一株雞籠蘭。他小心翼翼地把蘭草栽到背篼的腐熟土里，澆上一點兒泉水。之后又給猴子撒花生，猴子吃后又帶路。

至此，瞇三恍然大悟，原來瘦哥利用猴子來找雞籠蘭！也是，哪個角落有雞籠蘭，一天到晚在山里竄來竄去的猴子再熟悉不過！

瞇三大喜，立馬回村做準備工作。瘦哥一挖蘭回來，他就背上花生出發。

來到朝陽洞，果然又看到那幾只白頭猴子。只是猴子一看到瞇三，馬上驚叫一聲，四處跑了。瞇三也不惱，還沒混熟嘛。他來到洞前的空地上，一邊撒花生，一邊像喂狗一樣喚猴子過來吃。可猴子只呆在遠處觀望，沒過來。

等了許久，大概抵擋不住花生的誘惑，一只大膽的猴子試探著過來撿花生吃。瞇三怕嚇著它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其他猴子見無危險，也陸續過來撿花生吃，可吃后并不帶路。

莫非還沒吃夠？瞇三又撒，可猴子吃后還是按兵不動，瞇三只得又撒……很快，他帶來的花生就撒完了。猴子見沒油水可撈，唿哨一聲，躥上旁邊那棵大樹嬉鬧，一只公猴還朝瞇三撒尿，把瞇三給氣的！

瞇三哪里知道，猴子之所以跟瘦哥熟，是因為他救過一只猴子的命。

那是4年前，瘦哥上山收苞谷，看到地里躺著只猴子。猴子很小，看樣子是掰苞谷時被毒蛇咬了。瘦哥蹲下察看，發現猴子胸口尚有余溫，就用背篼背回家，給它清洗傷口，敷上蛇藥。猴子醒過來后，他就買來牛奶，裝到奶瓶里喂它。猴子能夠活動后，他就采來各種時令瓜果讓它吃。小猴子越長越大，跟瘦哥的感情也越來越深。一個耍猴人曾出1000塊錢想買走猴子，但瘦哥不賣。后來瘦哥要進城打工，就把猴子放回雞籠山。

瘦哥從城里回來后，那只他救過的猴子好像嗅到了這一信息，經常到他家來玩。那天，瘦哥從鎮上回來，走熱了，把襯衣脫下，搭到椅背上。那只猴子抽了抽鼻子，竄將過來，從襯衣口袋里掏出什么東西嗅來嗅去。瘦哥一看，原來是他隨手揣回來的雞籠蘭落花。

更令瘦哥驚奇的是，第二天下午那只猴子給他采回了兩支雞籠蘭，只是沒有根。原來聰明的猴子把這種蘭花認住了！瘦哥于是想到利用猴子尋找雞籠蘭這一招。

瞇三見瘦哥源源不斷地采回雞籠蘭，而且跟小寡婦的關系也越來越密切，十分眼紅，就心生一計，既要斷他財路，又要廣開自己的財源！于是約上村里的二流子，如此這般吩咐一番。

瞇三又背上一袋花生來到朝陽洞，猴子看到他，果然不像第一次那么驚慌。瞇三微笑著給猴子撒花生，猴子遲疑了一下，還是過來吃。瞇三撒完花生，圖窮匕現，猛地從編織袋里拖出一張網，朝猴子撒去！猴子一驚，四散逃跑。可突然從草叢里冒出一圈人墻，人手一網，一齊向猴子罩去，10只猴子全被生擒。

二流子們把猴子捉進鐵籠，歡天喜地抬下山，準備高價賣給城里的賓館。可他們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他們才把猴子運到鎮上，就被森林公安截獲。

半年后，瘦哥跟蘭花到鎮上去辦理結婚登記時，從旁邊的廣播里聽到瞇三等人被判處有期徒刑5年的消息。原來，二流子們捕捉的不是一般的猴子，而是世界最稀有的白頭葉猴，目前僅在中國雞籠山發現300多只。白頭葉猴的生存空間比大熊貓還小，其研究價值比大熊貓還高。

“這下沒有二流子騷擾你了。”瘦哥說。

“就是有，我還怕嗎？”蘭花嬌嗔。

兩人回到家，一開院門，哇，那10只被公安機關放歸山林的白頭葉猴全部下山來作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