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浮劇”

摘? 要：作為我國現實題材劇的子類型之一，國產都市劇是伴隨我國現代化進程的加快而出現的以現代都市生活為背景、講述大眾都市生活的電視劇。近年來，隨著現實題材劇的風行，國產都市劇的數量也急劇增多，在這些都市劇中劇集質量良莠不齊，甚至呈現出了偽現實主義傾向，造成了“懸浮劇”的出現?！皯腋　睙o論從劇本還是場景布置上都顯示出一種脫離現實的漂浮感?！皯腋　碑a生的原因既有制作方“工匠精神”的缺失，又有電視劇市場的錯誤導向。因此，電視劇制作應該貼近生活、制作團隊提高職業操守、國家加強監控。

關鍵詞：現實題材劇;國產都市劇;偽現實主義;懸浮劇

現實題材劇是以現實生活為題材，以當代社會為背景講述故事的一種類型劇。隨著中國社會的快速發展，都市空間成為了現實題材劇呈現的主要空間，都市劇成為了現實題材劇的一個重要分支，“是以城市生活為背景、以城市中的人和事為參照對象的電視劇。”[1]根據國家廣電總局發布的關于2019年第四季度暨全年全國國產電視劇發行許可證的通告顯示，2019年全年生產完成并獲得《國家電視劇發行許可證》的254部10646集劇目中，現實題材劇目共計177部7004集，分別占總部數、集數的69.69%、65.79%[2]。現實題材劇在近幾年相關政策的大力扶植下呈現出強勁的發展態勢，作為現實題材劇的子類型之一的都市劇在近幾年也得到了蓬勃發展，《都挺好》《小歡喜》等圍繞都市家庭養老、教育等社會問題的電視劇在2019年成為“爆款”，收視與口碑齊飛，在電視劇播出期間更是引發了全民大討論。但是，在近幾年的都市劇中也出現了一些披著現實題材劇的外衣，卻與大眾的日常生活相去甚遠的偽現實主義“懸浮劇”。

以前的都市劇主要側重聚焦都市中家庭生活的倫理問題，呼應電視劇當下的時代背景，如《蝸居》播出時正是我國城市高速建設的時期，年輕人都意圖奔向大城市并在城市立足，《蝸居》則圍繞都市年輕人為買房而產生的一系列生活問題和倫理問題展開;其后，都市中男女的婚戀問題成為了社會熱點，在此背景下，《雙面膠》《裸婚時代》《金太郎的幸福生活》等有關城市家庭中的婚姻關系、婆媳關系的都市劇大熱;近兩年，社會就業壓力劇增，因此更多圍繞都市人職業生活的都市劇開始被大量生產，劇中涉及的職業多為精英職業，如《翻譯官》中的翻譯、《談判官》中的談判專家、《戀愛先生》中的牙醫、《精英律師》中的律師……這些職業大多光鮮亮麗，出入的地段多為城市的中心地帶?？v觀近兩年播出的都市劇，在光鮮亮麗的外表下充斥著一種“華而不實”的飄渺感。劇中所反映的都市生活脫離城市中職場人的真實現狀，甚至難以體現角色自身的職場專業性;在場景設置上毫無生活氣息，只是一種打著現實主義旗號的偽現實主義劇，成為“懸浮劇”。

一、脫離現實的“懸浮劇”

電視劇作為當代一種重要的大眾藝術形態，在我國社會主義文化藝術事業的發展中具有舉足輕重的意義[3]。現實題材劇是反映時代發展、社會變遷的一種電視劇類型，是根植于社會日常生活的藝術表達。但是，近幾年的國產都市劇的創作中普遍存在著“偽現實主義”的傾向，無論是從劇本還是場景布置上都顯示出一種脫離現實的漂浮感。

（一）懸空的劇本創作

都市劇作為現實題材劇的子類型之一，其劇本應該是經過精心打磨，源于生活、貼近生活，通過對都市生活中人和事的細心觀照，使觀眾在劇中找尋到對現實生活相似或別樣的體驗?！皟炐愕默F實題材電視劇至少在兩個層面上可以介入現實，以推動社會的良性發展：為社會設置公共議題;傳達積極健康的精神?！盵4]但是近幾年的一些都市劇的劇本中不僅沒有對社會的真切觀照，反而呈現出媚俗的創作傾向。劇情所設計的橋段和偶像劇橋段雷同，本該聚焦于職場生活或日常，卻陷于主角的情感糾葛之中。比如《談判官》中，主角為高端談判專家這一公眾并不熟悉的精英群體，但是在劇中對談判官的工作日常只是寥寥幾筆，對劇中職業的專業性遠疏于對劇中人物角色之間的感情糾葛，整個劇作呈現出來的就是“霸道總裁愛上我”的網文套路。另外，“懸浮劇”中對人物形象的塑造過于“臉譜化”。例如，2019年播出的《精英律師》中，對于律師這個職業的塑造是通過女主角戴曦熟練背誦法律條文來呈現的。一旦需要體現女主角優秀的專業性的時候，女主角就開始背法律條文，使得觀眾對于律師這一職業專業性的認識固定于只是能夠熟練背誦出法律條文，進而對觀眾形成誤導。

在消費主義的影響下，“懸浮劇”中充斥著各種豪車、名牌服裝、包包等各種符號。例如《談判官》中動輒出現的豪車、豪宅;《戀愛先生》中，電視劇一開場便展現男主角程皓一柜子的名表，劇中他的皮鞋、錢包、腰帶等各種物件均為高級品牌，他的休閑生活便是每年幾趟歐洲游;在《精英律師》中靳東所飾演的律師也是出行即有司機接送，而他的高級秘書栗娜的服裝在一整部電視劇中幾乎不重樣。“懸浮劇”中對物欲的不斷展現，易使得年輕人形成錯誤的金錢觀和價值觀，對職場產生錯誤認知。

（二）“假大空”的場景設置

現實題材劇不僅應該在內容上真實反映現實生活，還應在劇中還原生活的物質層面。在精神層面上，“懸浮劇”并沒有準確地把握當下人們的生活狀態和思想;在物質層面上，“懸浮劇”中所呈現的生活和工作場景也呈現出一種不真實感。在《戀愛先生》中，男主角靳東擁有一家牙科診所，整個診所呈現出的是極簡主義風格，診所中工作人員和顧客都非常稀少，主角的辦公桌上僅有一兩本辦公文件，整個辦公室顯得空曠而不真實。劇中設定的城市是北京，然而在劇中卻呈現出一種人煙稀少的城市景象，與現實生活中擁有2100萬人口的北京相差甚遠。同樣，在《溫暖的弦》中，主角的物質方面均是以“少”為主，呈現出一種“假大空”的景象。

二、“懸浮劇”的成因

“懸浮劇”的成因除了電視劇創作自身之外，也和當下現實題材劇的市場環境有關。觀察現在的電視劇市場可以發現，大流量、大IP的生產模式已經逐漸失效，古裝劇也受到限制，再加上政策的扶植，現實題材劇成為了近幾年大熱的電視劇生產方向。電視劇創作方“工匠精神的缺失”和電視劇市場的錯誤導向是“懸浮劇”出現的主要成因。

（一）制作方“工匠精神”的缺失

當電視劇進入一種越來越成熟的產業化生產之后，電視劇制作中的各個工種都越發向專業化靠攏，包括編劇。通過專業訓練可以讓編劇掌握劇作技能、熟悉制作流程，從而制造出符合市場需要的“規范產品”，但對藝術的感知力和生活的熱情卻無從訓練[5]。較短的創作周期讓職業編劇不可能從體驗生活開始找靈感，因此，編劇在創作劇本時很容易出現天馬行空的想象的狀態，導致創作出的人物扁平化，忽略現實生活中的細節刻畫，從而出現一種“偽現實”的尷尬境地。此外，在當下都市劇的創作中呈現出一種快餐式消費的特點，為了追求效率，制作方疏于對電視劇中的生活細節的打磨，使得作品呈現出一種空洞感。然而從一些好評如潮的都市劇，如《歡樂頌1》《都挺好》《小歡喜》等來看，一部能夠深入人心，引起廣大社會共鳴的作品，必然離不開制作團隊“工匠精神的職業理念。‘工匠精神原意是指工匠師傅、手藝人制作產品時一絲不茍，追求極致的精神。其內涵就是嚴謹專注、精雕細琢和精益求精”[6]。在當下社會中，“工匠精神”是各行各業都應當追求的職業理念，在電視劇生產中，“工匠精神”對提升電視劇作品質量有著重要意義。

（二）電視劇市場的錯誤導向

隨著影視產業的逐步發展，市場化越發成熟，也導致了電視劇市場出現了許多亂象，如收視對賭、明星高片酬等。在這樣的市場下，電視劇生產已經形成了一種從創作到發行的流水線式創作模式，以市場盈利為導向，在拍攝時間上嚴格限制，因此電視劇逐漸走向“快消品”的模式。法蘭克福學派的代表人物霍克海默和阿多諾用“文化工業”命名大眾文化，極力批判大眾文化的商品性、復制性和模式化，認為大眾文化是資產階級在意識形態領域對普通大眾思想的奴役，為的是鞏固統治階級的統治基礎[7]。在當前工業化的電視劇制作模式下，電視劇的生產就呈現出一種復制品的狀態，電視劇中充斥的相似橋段，既容易讓觀眾在觀看過程中產生審美疲勞，也使作品本身失去活力。被商業裹挾的制作團隊在制作過程中，為了追趕拍攝進度，并不會切實地還原劇中的現實生活，尤其容易忽略通過場景中的細節來營造電視劇中的真實感，再加上劇本創作本身的差距，使得電視劇作品與現實生活脫節，導致“懸浮劇”的產生。

三、“懸浮劇”的應對策略

當前現實題材劇數量巨大，但是優秀的電視劇作品少之又少，如何創作出叫好又叫座、具有生命力的優秀現實題材劇，是當下電視劇創作者應當思考的問題。

（一）從創作源頭抓起，藝術源于生活、貼近生活

在馬克思文藝理論中，現實主義除了精確的描摹，更要注重“歷史的真實性”，注重“對現實關系的真實描寫”[8]。 在《致哈克奈斯》的信中，恩格斯給現實主義下了一個明確的定義：“除細節的真實外，還要真實地再現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9]電視劇的編劇隊伍應該著重從現實生活出發，從現實生活中取材，感知時代脈搏。在現實生活中了解當下人們的精神面貌和思想，從而將其融入到劇本創作中，才能真正地創作出貼近生活、讓觀眾產生共情的優秀作品。

（二）制作團隊應該提高職業操守

良心的電視劇離不開良心的制作團隊，從《瑯琊榜》的熱播，我們可以看到不論是從劇本改編、電視劇的拍攝構圖還是場景的布置上，都是經過精心設計過的，也反映了觀眾對于精品電視劇的渴求。再談到它的同一個團隊制作的都市劇《歡樂頌1》，這部電視劇在播出后，雖然其中所涉及的階級問題飽受詬病。但是從電視劇中反映出來的真實感卻是確實存在的，制作團隊對于劇中細節的打磨值得學習，并且劇中的人物塑造豐富立體，真切地反映了不同階層在都市中的不同生活。知名編劇宋方金曾在接受采訪時回應了“偽現實主義”的說法：“所謂‘偽現實主義，即是因為創作者沒有吃透生活，沒有貼近人生。并不是現實題材劇天然就具有了‘現實主義的基因?，F在的影視創作，很多都是從生意的角度出發，而不是從生活的角度出發，這種初衷很難達到現實主義的高度。”[10]因此，優秀的現實題材劇并不是加了柔光濾鏡的華美畫面，也不是聚焦男歡女愛的偶像劇，而是應當盡可能地去還原生活。通過場景中的細節去營造一種現實生活的真實感，真切地觀照社會生活，揭示深刻矛盾，而不是任由“假大空”的極簡主義在劇中橫行。同時，創作者應當改變一切以商業利益為導向的制作理念，從作品本身出發，如何創作出優秀的具有長久生命力的作品，才是影視制作者應當思考的問題。

（三）國家監管部門應當加強對電視劇市場進行調控

在電視劇產業快速發展的背景下，由于整個行業的管理和監管不到位，電視劇市場仍然存在很多不規范之處。對于電視劇行業而言，商業化和社會化生產創造了新的包容與排斥模式，電視劇成為重要的型塑政治、經濟、社會和符號權力的媒介，導致圍繞媒介或媒介體制內社會與階級關系的重組[11]。在當前新自由主義市場化改革之下，民營資本的介入造就了大眾娛樂的興起，但在資本的操控之下，電視劇市場也成為了撈錢的好去處。很多電視劇制作方并沒有考慮到電視劇本身給社會帶來的影響，只重視在電視劇中通過人氣明星的加入吸引廣告商，而忽略了電視劇的質量。

因此，針對當前國產都市劇中存在的“懸浮劇”現象，國家監管部門應當警惕，并對現實題材劇的審查嚴格把關。對電視劇的主題和其中所傳達的價值觀嚴格監督，從源頭上規避“懸浮劇”的出現。

四、結語

電視劇作為一種大眾流行文化的具體形態，其傳播力和影響力都是不可小覷的。都市劇作為現實題材劇的子類型之一，肩負著反映當下中國都市社會的生活狀態和精神面貌的重任。優秀的現實題材劇應當能夠恰當體現出當代人的價值判斷、歷史思維和審美追求的，能夠準確地把握當代社會的精神內核，并做出正確的闡釋。國產都市劇的創作方應當秉持對“精品”電視劇的追求，在劇本上體察當下社會中大眾真正關切的問題，挖掘社會深層矛盾，而不是僅僅停留在對小情小愛的描述、對生活的簡單復刻;在場景、人物形象上要盡可能地展現人物所處環境的真實狀態，通過細節打造真實感，讓“懸浮劇”穩穩落地。另外，還要通過政策的調控，通過對電視劇市場的良性監管，切實推動更多優質精品、真正反映新時代大眾精神面貌的優秀作品出現。

參考文獻：

[1]馬苗苗.都市題材電視劇的問題和出路[J].東南傳播，2008（3）： 82-83.

[2]國家廣電總局辦公廳.國家廣電總局辦公廳關于2019年第四季度暨全年全國國產電視劇發行許可情況的通告[EB/OL].[2020-02-06].http：//www.nrta.gov.cn/art/2020/2/6/art_113_49820.html.

[3]陳友軍.現實題材電視劇藝術真實形態論[D].北京：中國傳媒大學，2007.

[4]金昌慶，易前良.現實題材電視劇創作現狀及其創新[J].中國電視，2009（9）：59-63.

[5]周涌，馮能彥.電視劇創作的現實主義突圍[J].現代傳播，2005（3）：53-55.

[6]高路.文藝創作中“工匠精神”的歷史傳承與當代培育[J].中華文化論壇，2017（5）：181-184.

[7]孫文憲.藝術世俗化的意義——論本雅明的大眾文化批評[J].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4（5）：20-27.

[8]恩格斯致敏·考茨基、瑪·哈克奈斯[M]//西南師范學院中文系文藝理論教研室，編.馬恩列斯文藝論著選讀：第二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454.

[9]江蘇五院校中文系《馬、恩、列、斯文藝論著選讀》編寫組，編.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文藝論著選讀[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1983：266.

[10]龔衛鋒.現實題材劇為何“不現實”？[N].羊城晚報，2018-05-03.

[11]趙月枝，吳暢暢.大眾娛樂中的國家、市場與階級——中國電視劇的政治經濟分析[J].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1）：26-41+159.

作者簡介：劉玲，上海大學上海電影學院戲劇與影視學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廣播電視藝術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