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筱雯


李碧華是香港當代文壇中一位優秀的女作家,她的作品詭異又艷麗,故事情節曲折,充滿了傳奇性和戲劇性。由其小說改編的許多影視作品成為中國影壇的代表作。不同于一般男性作家對女性形象的塑造,李碧華以她獨特的女性視角對女性形象作出了另一番闡釋。她筆下的女性人物多具有抗爭意識和新時代女性的獨立特質。本文試圖從作家對于的女性形象的塑造手法方面來談談李碧華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和背后的新女性主義觀念。
放眼世界華文文壇,李碧華的獨特之處也是不容抹殺的。不同于現如今許多作家的過度商業化,李碧華始終保持著屬于她自己的神秘感,在大眾傳媒中幾乎找不到有關于李碧華的照片抑或是身世背景,人們只能從她的作品中窺豹一斑。她的作品寫愛情,卻不同于一般言情小說。李碧華的文學作品串聯了政治經濟、時代歷史、思想文化等多個領域,有著深刻的內涵。
李碧華多將故事的舞臺放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描繪世間男女的情愛故事,展現人物對愛情的渴望與追求,寫盡癡男怨女,道不盡悲歡離合。在她的小說中,女性角色及其多角度的塑造手法是最為亮眼的存在。
一、李碧華小說中的女性形象
女性角色可以說是李碧華小說中的絕對主角。在李碧華的小說中,不難看到她本人對癡情人的愛憐,對絕情人的憤恨。但令人贊嘆的是,她賦予了筆下女性角色一種特質,那是一種與命運頑強抗爭的精神,一種無人可擋、無所畏懼的力量。
李碧華筆下的女性角色多是無畏的,她們不顧一切的,以燃燒生命的熱情在愛著某個男人。例如《誘僧》中的紅萼公主,為救自己摯愛的大將軍石彥生,用自己的胸膛為他擋刀,利刃襲來卻視死如歸;《青蛇》中的白蛇,為了圓滿“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愿望,甘愿用千年的修行去換一場邂逅,水漫金山,雷峰苦囚,在所不惜;《秦俑》中的冬兒,為愛葬身火海而不懼,她與蒙天放兩人間的愛情,三生三世,至死不渝;《胭脂扣》中的如花,陰陽兩界的生死之隔都無法斷絕她的癡情,為愛不惜折壽十年也要還陽找尋愛人,可惜癡情終錯付。她們為愛義無反顧,雖是別人口中的柔弱女子,卻有遠勝于一般男子的震撼人心的精神力量。
李碧華塑造的這一系列形象,是她對美好愛情的向往,也寄托了她對天長地久的烏托邦式的愛情的期盼。無奈事與愿違,在無法抗爭的命運的捉弄下,在“吃女人”的男權社會無情的壓迫下,一個個如花一般的女子受到了無情的摧殘,一場場愛情戲碼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李碧華小說中的女主人公不僅僅是癡情種,更是命運的抗爭者。她們勇于追求自己的愛情的同時,也在與命運作著斗爭,絕不向命運低頭。抗爭意識與情感的交融,使李碧華筆下的女性角色更富有“人性”,她們不是某種精神的單純符號化,而是一個個有血有肉、敢愛敢恨的真實女性。
有學者說,閱讀李碧華的小說,需要聯系香港的歷史和文化。的確如此,李碧華的作品內涵與香港在特定時期的歷史與政治發展密不可分。李碧華小說中對于男權社會中“邊緣化”的女性形象的書寫暗含著香港回歸初期在政治文化上的“邊緣化”。香港回歸初期,由于長期受外邦統治,即使在政治上已然歸附,在思想文化上還是處于一個“邊緣化”的尷尬境地。西方文化與中國傳統文化的交流碰撞不斷影響著香港。身處此時的香港,李碧華也受到了巨大的影響。她的作品大都寫于這個時期,人們從她的小說中,也可窺見這一情況。李碧華小說中的女性角色是不公命運的反抗者,是君權、父權、夫權社會的游離者。她們處在一個邊緣的位置,她們不是社會的主導力量,而是依附于男性的存在。聯系當時的香港社會,女性也是處于這樣一個附屬的位置。李碧華筆下的女性形象跨越了維度的界限與當時的香港社會產生了緊密的聯系,她們同是“邊緣人物”,也同樣具有抗爭精神。
二、女性形象的塑造手法
(一)獨特的女性視角
李碧華作為一名女作家,對待女性主人公的態度是不同的。她以獨特的女性視角切入,脫離了男性本位的社會觀念,脫離了傳統封建父系社會的思想牢籠,為女性爭取話語權。
傳統的文化作品中,不乏對先進的女性形象的書寫,但那種類似“花木蘭”的角色設定還是基于男性本位的觀念出發的,“女扮男裝,替父從軍”這個故事本身就具有濃烈的封建男權主義色彩。而李碧華的作品則由其女性作者的態度與女性形象相結合,基于女性本位的觀點,書寫出了嶄新的故事。
李碧華的小說《青蛇》脫胎于中國傳統民間故事《白蛇傳》,與《白蛇傳》著重描寫許仙與白蛇的愛情故事不同,青蛇搖身一變成為了故事的主人公。毫無疑問《白蛇傳》是帶有儒家教義的,故事中的白素貞是傳統設定里的符合男性本位視角的“好女人”,是傳統男權社會的產物。而《青蛇》則有著不同的女性本位視角。故事中的青蛇、白蛇擁有了獨立的女性人格,動因不再是為了報恩,而是基于許仙色相的吸引,變被動為主動。在傳統愛情觀念中,女性總被默認為是被動的一方,而占據主導地位的總是男性,這本質上是對女性意識的壓制,否定了女性對于欲望的支配權。《青蛇》在角色設定上的轉變,使得女性在欲望支配權上發生了轉變,女性掌握了自己身體和愛欲的支配權,女性可以勇敢去追求自己心儀的目標,不再是男性的附屬品,不再為男性所駕馭。在獨特的女性視角下,女性主體精神得到了發揚。
(二)對男性角色的“閹割”
人們常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李碧華的小說卻反其道而行之。在李碧華的小說中,人們看到的更多是男性角色的軟弱無能,冷血善變,有別于傳統男性的刻板印象,這其實是一種對于男性角色的“閹割”,是一種寫作技法。對男性角色進行“閹割”,將他們拉下高高在上的王座,使之失去了統治性,給予兩性角色一個平等的地位,這樣更有利于對話交流。
在李碧華的眾多作品中,《青蛇》中的許仙這一角色最能體現這一寫作技法。有別于《白蛇傳》中許仙對于白蛇、青蛇身份的不知情,《青蛇》中的許仙在一開始就知曉事實,卻裝作不知情,將青、白二蛇玩弄于股掌之間。李碧華筆下的這一許仙形象,是自私且虛偽的,充斥著作者對人性的譏諷。在白蛇將藥鋪經營得井井有條的局面下,許仙擔心的竟是自己的家庭地位,無能的他對白蛇有著嫉妒的心理,同時又具有強烈的掌控欲。他以蹩腳的緣由勸說白蛇放棄事業,回歸家庭,做一個裁衣燒飯的“家庭主婦”,可自身的能力卻不足以承擔事業。這與當下的社會現狀不謀而合,是作者對于社會現實的映射。后來白蛇的悲慘遭遇也暗含了社會對女性的壓迫。作者通過對于許仙這一經典人物的塑造,直觀地展現了男性的虛偽面貌,和父權社會下女性的悲慘遭遇以及受到的無情戕害。
三、小說中的女性主義觀
有學者提到,“女性主義文學的任務是將歷史上被壓抑的婦女的聲音、被埋葬的婦女的歷史、被忽視的婦女所關心的問題,由邊緣推向顯著的中心位置”,很顯然,李碧華的作品是符合這一論述的。在李碧華的小說中,女性角色雖不再是傳統社會定義下的“好女人”,卻更貼近于一個有著獨立人格的人的設定。她們勇敢追求,她們奮起反抗,她們比一般男性更值得稱頌。有學者說,“父系社會以各種政治、經濟、倫理價值方面的強制性手段,把以往一度曾為統治性別的婦女壓入底層”。
李碧華本身作為一個身處現代社會具有獨立意識的新女性,用自己的筆在深刻批判著父權社會的霸凌。但她的批判不是激進對立的,而有著作家自身的理性思考。如何才能使女性真正脫離傳統父系社會的思想牢籠得到解放?唯有女性自我獨立意識的覺醒。女性不是沒有情感意識的植物,男人也不是太陽,女性無需依靠其才能生存。為何李碧華筆下的故事往往結局凄苦?這是在告誡女性:若沒有具備獨立的自我人格,依附他人只能自取滅亡。要想從根本上脫離男權社會的牢籠,贏得女性話語權,就必須壯大自己。只有女性自我獨立意識徹底覺醒了,女性才有可能脫離強權,真真正正地站起來。
李碧華的小說依靠獨特的女性視角和藝術手法,塑造了許多鮮明的女性形象,有著獨特的女性審美形象,也借由這些女性形象展現了她自己的女性主義觀。
(海南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