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抱抱你

梁玉梅

旅客同志們，列車在葫蘆島站停靠兩分鐘，請上下車的旅客抓緊時間。

“給，這是給我干兒子的葫蘆烙畫套娃，這是給張悅的，葫蘆島本土作家寫的關于塔山阻擊戰的書”。謝娜邊說邊把東西交給李婷。

“太好了！這爺倆盼好長時間了。”

“和張悅和好了嗎？”

“沒……”

話沒說完，發車的哨音響了。李婷關好車門走進車廂，在乘務間，她望著茶幾上的葫蘆套娃和《難忘的六晝夜：塔山阻擊戰》一書，想起了兒子和正在鬧別扭的老公張悅。李婷值乘沿線經過塔山阻擊戰舊戰場，平時喜歡收集軍事題材書籍的張悅，早就讓她給弄一套寫塔山戰役的書。望著桌上的書和葫蘆套娃，李婷心里是說不出的滋味。

張悅一直想讓李婷放棄跑車，改做地勤。特別是國家放開二孩政策后，張悅想讓李婷再生一個。可李婷不想改變現在的工作，也不想生，兩人為這沒少吵。謝娜是兩人運校時的同學，又是李婷無話不說的閨蜜，一直在他們中間“和稀泥”。

作為鐵路集團客運段的一名乘務員，李婷一年到頭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數。連著三年春節都當班的她，今年趕上休息。

噩夢具體起于什么時候，李婷也說不太清楚。她們這趟班乘還沒跑到頭，忽然傳來武漢爆發新冠肺炎疫情的消息。段里要求司乘人員在做好自身防護、值乘車廂防護的同時，密切注意車上咳嗽、發燒的乘客，發現要及時隔離、上報。直到這時李婷都沒往自己身上想。列車停靠下一站時，段里為他們送上N95口罩和消毒水。

李婷戴好口罩，按要求拿噴壺為車廂消毒。返乘時，段里發來通報，有乘坐他們這趟車的旅客，被確診感染了新冠肺炎，而且就是李婷值乘的2號車廂。

李婷傻了，有那么幾秒鐘，她腦袋里一片空白，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困難了。她努力回憶，記起了這一趟來時是有人感冒了，咳嗽，她和乘警一起拿藥拿水，旅客早下車了。

很快，李婷和乘警兩人被隔離在乘務間。手機新聞里，全國都在發通報尋找乘坐他們這趟車2號車廂的乘客。短短幾天時間，他們都成了隔離的對象。

為了避免疫情擴散，段里已經下發了通知：司乘人員下班后統一在公寓休息，不得回家，李婷和乘警則被隔離觀察。

在乘務員公寓，每天都有“全副武裝”的醫務人員幫李婷量體溫。體溫顯示正常，但李婷就是覺得渾身乏力，打不起精神。

說不怕是假的，李婷心里很沉重。雖然國家下大力氣把全國的資源都集中到湖北，還是有人因病離世了。自己這些年跑車在外，家里家外都是婆婆和張悅在打理。因為生二胎的事還和張悅鬧著別扭，李婷本想趁春節休息把疙瘩解了，沒想到卻成了這個樣子。

疫情可怕的傳染性，讓全國很多城市都實行了封閉和出入管制。段里別的乘務組也出現了感染案例，張悅在車站做值班員，也在加班。

為了打消大家的恐懼，段里請了心理醫生在網上給隔離的司乘人員做心理疏導。14天，在平時是奢侈的假期，現在卻顯得那么漫長。

視頻電話里，兒子問她怎么還不回家。她說：“媽媽臨時添乘，你要乖乖聽爸爸和奶奶的話。”兒子說：“媽媽你又失信了，說好的團圓呢？”張悅說：“媳婦，你要早聽我的話做地勤，就不會有這事了。”

這話讓李婷剛有些消的氣又拱了上來：“都像你這么想，我不做他不做，車還怎么跑？”見勢不妙，張悅趕緊說：“你好好歇著，過了隔離期要沒事，我來接你回家。”關了視頻，李婷的淚簌簌地落下來。

張悅來看過李婷兩次，第一次是給她送換洗的衣物，第二次是送媽媽包的餃子。東西只能放在門口，兩人遠遠地喊話，張悅伸開手臂做著擁抱的姿勢，李婷的眼圈紅了。

還有兩天隔離期結束，測溫的醫生說，乘警和另一個班組的姐妹被確診感染了。李婷的心又跌落到谷底，她擔心害怕，坐不住，在屋子里來回地走圈。

第14天，醫生給忐忑不安的李婷做完檢測，告訴她一切正常，解除隔離可以回家了，李婷喜極而泣。昨天視頻里，兒子的額頭磕破了，貼著紗布，嚷著要媽媽。婆婆在旁邊直說是自己沒看好孩子。看著一老一小，李婷恨不得馬上沖到他們身邊。

李婷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主任推門進來了。主任在屋里轉了一圈說：“這疫情鬧的，手下能用的兵越來越少了。我就是巧婦也得有米呀。”

李婷添乘是臨時決定的，張悅在電話里就急眼了，“現在是啥時候？你心里還有我們嗎？”

“工作總得有人做吧，你我可都是黨……”話沒說完，張悅那邊就掛了。委屈的淚在李婷眼里打轉，主任拍拍她的肩膀說：“工作我來做。”

張悅拿著主任轉給他的書和套娃跑下天橋時，李婷添乘的列車已經發車了。李婷！他喊。李婷在啟動的車門里向張悅揮手，張悅眼里含著淚張開雙臂。

“媳婦，做好防護。謝娜和主任都批評我了，你安心工作，我等你平安歸來。真想抱抱你。”微信上的小綠人忽閃著雙臂，李婷視線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