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錢湯餅好時光

陳柏清

榆樹在我的故鄉很常見——村邊場院、溝渠河岸都有它的身影。我少小離家，每次歸鄉，都要在樹下仰望。那份翠綠中除了蔭涼，還有我美好的兒時回憶。

年幼時，榆樹對我來說意義重大。冬日，每到放學的時間，母親就會在夜色中，站在村邊的那棵大榆樹旁等我。牽著母親溫熱的手，我就不再冷了。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春季的榆樹。四月的春風剛剛吹過，榆樹的枝頭便露出了尖芽。綠芽漸漸伸展成可愛的葉子，長成層層疊疊的串串榆錢。遠遠看去，大榆樹如綴滿銀花的少女，于滄桑中顯出幾分旖旎。

姑姐嬸娘，大人小孩兒拎筐拿盆來摘榆錢了。有人上樹，有人貓腰，不停將嫩綠的榆錢放進自己的筐里、盆里、嘴巴里。孩子們邊摘邊吃，嘴唇、牙齒染了綠，連呼出的氣息也帶著清新的榆錢味。當然，這樣的隊伍里少不了我。我們母女分工合作：母親用手輕輕扶住樹枝，我來擼榆錢。要領是要快，但不能損傷枝葉。大人是決不允許孩子們傷害大榆樹的。不管哪家的孩子折了樹枝，都會招來大家的責備。

在我家，榆錢最多的吃法是煮榆錢湯、烙榆錢餅。母親常用榆錢做湯：將榆錢洗凈，燒一鍋熱水，將洗凈的榆錢放入鍋里，煮開后加少許鹽和水淀粉勾芡。榆錢湯碧綠喜人，十分清甜。母親有時也用榆錢做玉米餅：把榆錢洗凈，放在干凈的盆中，舀兩碗玉米面進去，邊倒水邊攪拌至面糊干稀適宜。燃起灶火，等鍋燒熱，用手將榆錢玉米面團成餅狀，貼在鍋邊。晚飯時分，不少人家便飄出了榆錢餅的清香。

雖然家家都在做與榆錢有關的食品，可我覺得母親做得最好。母親對待食物十分細心。首先，摘榆錢的時候需要非常小心，要將榆錢上的芯蕊完整摘下。清洗時，她會將榆錢洗很多遍，直到它們如碧玉般透亮才行。母親說：“這么好的榆錢，如果不能盡心把它做好，是糟蹋吃食，也是對大榆樹的不敬。”這是母親那一代人對大自然、對食物發自肺腑的敬重。

在我的童年記憶中，人們吃榆錢，會用為數不多的食材，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它做得色香味佳。但實話實說，大多數人是在充饑的基礎上來嘗鮮。榆錢諧音余錢。或許，人們每年春季樂衷于吃榆錢餅，喝榆錢湯，是為了祈求好運：吃了榆錢，便有余錢。而對我來說，小小的榆錢因能在食物青黃不接的春季，快速且富有詩意地安慰我饑餓的腸胃，讓我記憶里的那段時光變得美好而格外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