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當代文學研究史料

冷劍波

在2013年9月從雅加達回羊城的航班上，我與古遠清教授比鄰而坐，其間他拿出所藏書信選初稿供我翻閱，見我似饒有興致，便詢我為其作一序如何。開始我以為這只是他隨口一說的玩笑話，須知他乃著作等身的大家，而我只是一初生牛犢，且從事著與文學基本不相干的工作。豈料他竟十分堅持，并以“布置作業(yè)”的名義“逼我就范”，我只好以不知者無畏的心態(tài)，寫下如下幾點體會：

其一，內容之宏富。此書信選為古教授數十年來所藏兩千多封書信的精選集，涉及二十多個國家和地區(qū)的近三百位作者，其中不乏胡秋原、臧克家、紀弦、樸宰雨、山田敬三、王鼎鈞、余光中、洛夫、葉維廉、陳鼓應、王德威、曾敏之、董橋、嚴家炎、錢理群、謝冕、洪子誠、馮天瑜、余秋雨、易中天等當代著名作家和文化名人。書信內容除討論一般性事務外，也包含文壇是非、個人恩怨、兩岸交流、歷史事件等，可謂包羅萬象。

其二，編者胸襟之豁達。所收書信對古教授褒揚者有之，但也不乏批評者、謾罵者，甚至是近乎歇斯底里的詛咒。要是常人，收到這樣的信件肯定會氣得跺腳，恨不得即刻銷毀，而他竟保存至今，且還收錄于選集之中，打算布告于四方。如此的胸襟，豈是一般的“小男人”可比。

其三，作家也是人。在我輩曾經懷揣文學夢的凡夫看來，作家和詩人都是高高在上的陽春和白雪，而透過這些書信，我們卻看到了他們不為人知的另一面。他們也會為蠅頭小利而斤斤計較，為爭名奪利而窮追猛打，為遭遇不幸而自怨自艾，為失去愛情而喪失理智。讀來甚是有趣，也知原來作家也是平凡人。這正好和上海生活書店1936年出版、由孔另境編的《現代作家書簡》相映成趣。至于臺灣張默于1969年由臺中普天出版社出版的《現代詩人書簡集》，收集范圍只限于臺灣地區(qū)，而不似古編涵蓋世界各地。

其四，極富史料價值。書信中對當時文藝現象的討論，對“余古官司”內情的披露，對一些被文學史遮蔽的文壇事件和論爭的記載，對中國文壇一些冷門作家及其作品的介紹等，都是難得的當代文學研究史料。特別是古教授對每封書信涉及的人和事都細心地做了注釋，如對大陸張放信中“斷不類今天馳騁霸占學壇的學匠，逢迎上司，壟斷基金”，最后一句的注釋為：“指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近年已被某些手中有權力的人所控制，他們幾乎是屢投屢中，而一般人則屢投屢敗”，這哪里是注解，分明是針貶時弊的政論。又如，對張炯信的注解，就不是什么“野味文壇”，完全可以當正史讀了。對嚴家炎信的注釋，同樣比原信本身更有可讀性。這些有料有趣還夾帶秘聞式的注解，進一步提升了其史料價值。如果有人要寫“華文文學論爭史”或“文壇秘史”以及某些文人的評傳，此書均是難得的參考資料。比起古遠清寫的專欄“文飯小品”，顯得更真實，也更有學術含金量。

遙想當年孔另境編的《現代作家書簡》印數極少，后來的歲月中由于戰(zhàn)亂被毀得無影無蹤，搜購不得，造成“國家圖書館”亦無生活書店版入藏，幸好事后有過包括盜版的數種版本。如今慧眼識珠的花城出版社，又于1982年2月再版此書。當代“孔另境”古遠清編的另有境界的這本書信集，相信也會像《現代作家書簡》那樣有珍藏價值，敬請讀者諸君萬勿錯過。

（《當代作家書簡》由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