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曉雨
一、既有模式
一般認為,從傳統政治形態向現代政治形態轉變的過程即為政治現代化。然而,一個政治體系是如何從傳統走向現代的?人們對此看法并不相同。
古代認為通向現代社會的三種政治模式有:一種是以英美法三國為代表的“暴力革命加改良主義”的“漸進式政治現代化模式”;另一種是以德國、日本為代表的“改良主義+法西斯主義+改良主義”的“曲折式政治現代化模式”;再一種是以俄國為代表的“農民暴力革命+極權(或集權)主義”的政治現代化模式。至于是否有可能存在第四種政治現代化模式,即“非暴力革命+改良主義”的“印度式政治現代化模式”,很難說。
從一個社會中政治權力從傳統人物轉入現代化領導手中相對于其他社會是早還是遲;對傳統領導直接的現代性政治挑戰是內在的還是外來的;該社會在近代是否擁有領土和人口的歷史延續性,抑或是經歷了基本的人口和土地的重組;該民生外延界說結合我國發展的現實,民生外延表現為:“以人的全面發展為目標,以大力發展社會生產和創造更加豐富的社會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為基礎,以政治民主和正義權利為保障,以全面發展、和諧發展的社會為載體實現經濟、政治、社會、文化、生態等協調發展,實現全體社區全體人民的共享”。
然而,各種分析模式均有自己的不足之處,例如,將中國與俄國的模式概括為“農民革命+極權主義”模式,似乎并不完全符合中俄兩國,特別是俄國的情況。羅榮渠先生的分析模式不僅僅是專門針對政治現代化的,而是一種包括政治現代化的廣義的社會現代化模式的概括。錢乘旦的分析模式抓住了以英、法、德三國為典型的政治現代化模式之間的根本特征之區別,但它存在兩個基本缺陷:一是從歷史事實的角度看,用“漸進發展”、“跳躍發展”和“被動發展”去概括英、法、德三國及與此類似的其他國家的政治現代化模式,有將復雜的事物簡單化了的不足,也即英國不僅有“漸進發展”,也有“跳躍發展”,法國不僅有“跳躍發展”,也有“漸進發展”,德國雖然主要是“被動發展”,但也有“主動發展”的動力和過程。
二、理論模式
從理論邏輯角度看,我們認為至少存在三組可能的政治現代化模式。理由是,對傳統政治體系向現代政治體系轉變,可以從動力、次序和過程三個不同的標準或中軸去考察研究。從動力的標準去分析,我們可以把政治現代化劃分為內生型、外植型和內外結合型三種模式。
所謂“內生型政治現代化模式”的基本特征是:一國或地區政治現代化的動力主要來自該國和地區社會內部,其特定的經濟、政治和文化關系造成了這三個子系統之間的某種特定的張力。這種特定的張力經長期的歷史運演,積淀到一定程度,就會要求其政治系統發生質的變化:其政治體制從傳統走向現代。可見,內生型政治現代化一般是從本國本地區的歷史和現實中經長期的自然歷史過程慢慢達成的。雖然這些國家和地區的政治現代化也有可能受某些外部環境因素的影響,但外部環境因素的影響不是這些國家和地區政治現代化的主要動力之源。
而“外植型政治現代化模式”的基本特征是:本國本地區的歷史和現實中沒有或少有政治現代化的動力,其政治現代化的動力主要來自該國或該地區的外部環境的壓力。也就是說,在某個特定的歷史和現實條件或環境下,某國或某地區的外部環境強烈要求改變該國該地區的政治體系的性質:從傳統型向現代型轉變。于是,在外部環境系統的直接壓力甚至直接主導下,該國或該地區在較短的時間內不得不接受外部強加給它的現代政治體制。 “內外結合型政治現代化模式”在長期的自然歷史過程中有可能以內部壓力為主,后來在較短的歷史時期里以外部壓力為主完成政治體制的轉型。也有可能在長期的自然歷史過程中以外部壓力為主,但在某個特定的較短歷史時期里,以內部壓力為主,完成政治體制的轉型。可見,所謂“內外結合型政治現代化模式”,其內部和外部兩種壓力的量度并非在任何時期都是絕對相等的,而是在不同時期以不同的壓力為主。
三、實踐模式
經過綜合分析,我們認為,從空間次序去分析各國各地區政治現代化模式比較接近各國各地區政治現代化的歷史和現實。若從空間次序上去分析政治現代化,我們可以把政治現代化劃分為歐美型、蘇東型、德日型、北歐中歐型、東亞型、中國型和其他發展中型等七種模式。歐美型政治現代化模式主要盛行于西歐和北美。
其基本特征是:以個人自由與權利(利益)為核心,以自由和平等為主要價值取向,以法治、分權、多黨制(廣義的多黨制包括兩黨制)為基礎,逐步建構現代資產階級民主政治體制。
就這種模式的動力看,是資產階級暴力革命加資產階級和平改良。就這種模式的過程而言,實際上是漸進突變相結合。由于“歐美型政治現代化模式”是建立在個人自由與權利(利益)基礎上的,而個人的經濟利益之間總是有差別的,文化上個人自由和平等是為求得人們之間有一種相同的權利去追求自己的經濟利益的價值觀反映,而政治上的自由與平等而非特權與等級給了這種經濟現實和文化觀念提供了一種相應的形式上的條件,即至少政治體制提供了人們追求不同的有差別的經濟、文化利益的相同的無差別的政治條件。
所以,“歐美型政治現代化模式”的實質是以現代資產階級的形式民主或程序民主去取代封建的實質專制和等級特權;“蘇東型政治現代化模式”的典型是前蘇聯和東歐各國。這種模式的基本特征是:以集體權利或整體利益為核心,以經濟、文化上的絕對平均主義與政治上的特權等級制結合為主要價值取向,以人治、集權和一黨制為基礎,建構現代共產主義式“民主政治”體制。這種模式的動力是無產階級暴力革命和無產階級專政(階級斗爭和階級統治)。在武裝奪取政權之后,依靠強大的無產階級專政工具:國家政權和軍隊,與資產階級、地主階級等剝削階級展開不斷的斗爭,不僅從所有制形式上,而且還從組織結構,甚至人身形態上,消滅剝削階級及其成員,從而鞏固新生的無產階級國家政權。這種模式的過程是突變革命與漸進改良相結合。短暫的暴力革命摧毀了舊的國家機構和舊的政治體制,初步建立起共產主義式“民主政治”體制。
這種政治體制的基礎是人治、集權和共產黨一黨制。然后通過長期的和平的漸進改良政策和措施(如新經濟政策、國有化政策等),逐步鞏固共產主義式“民主政治”體制。
當這種體制因國內外階級斗爭或黨內斗爭而出現某種“危險”時,就會開展短暫的暴力革命式的“階級斗爭”,從而鞏固共產主義式“民主政治”體制。由于這種政治體制是以權利為核心,提倡“集體權利”或“整體利益”,所以常常具有比西方國家資產階級民主政治體制更“民主”的現代民主政治的形式“外殼”,而缺少現代民主政治的實質內容。原因在于,經濟、文化上的絕對平均主義與政治上的特權等級制是一種看似很不協調,實則非常和諧的組合。
經濟上如果不是平均主義的,那么,就必然有經濟利益上的差異,經濟利益上的差異必然要反映到思想文化意識上:個人自由與權利至上,進而要求政治權利和義務的平衡,即平等參與政治的權利,從而保護各不相同的經濟、文化利益。相反,經濟上是平均主義的,經濟利益的差別幾乎為零,思想文化意識上才有可能是整體主義的;沒有個人利益差異是真正的整體主義的前提。
正因為如此,這種“共產主義式”現代民主政治體制是脆弱的:當執政黨及其最高領導人本身還很“民主的”時候,這種體制確有現代民主的實質內容。當執政黨及其最高領導人走向個人獨裁和一黨專政時,這種體制就不再有現代民主的實質內容了。
這些目前尚難定論。“德日型政治現代化模式”的代表是戰后的德國和日本。這種模式的基本特征是:以歐美的個人自由和權利為核心,以自由和平等為主要價值取向,以法治、分權和多黨制為基礎,建構現代歐美式資產階級民主政治。這種模式的動力是外來的民主化壓力。二戰結束后,鑒于對德、日法西斯主義的戒心,西方盟國將自己的歐美型民主政治體制強制性地移植給德國和日本。
這種模式的動力既有外來的民主化壓力,也有內部改革的要求。外來的民主化壓力主要是二戰后西方國家對這些國家和地區經濟政治的影響,而內部要求則是這些國家和地區的公民在自由市場經濟中產生的要求保護自己合法利益的政治要求。這種模式的建構過程是長期的和平改良為主,兼有短暫的流血沖突和革命風暴。也就是說,這些國家和地區的公民在長期的專制極權統治下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民主化斗爭(運動),迫使本國的統治者進行緩慢的點滴的政治改良(如普選權的擴大、公民權利制度的健全、黨禁的開放、個人獨裁的終結等)。當這種點滴的政治改良跟不上經濟自由化帶來的對政治體制民主化的要求速度,經濟與政治矛盾日益加劇時,政治現代化就會出現質的轉折,即伴隨著短暫的或間隔的暴力沖突,大規模的政治民主化到來了。
這種模式的建構過程也是突變式革命與漸進式改革相結合。這種體制有其脆弱性,故當黨內和外部(國內和國外)的階級斗爭形勢緊張時,常常要采取疾風暴雨式的階級斗爭(政治運動)來鞏固這種體制。21世紀初,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之后,政治體制改革的內外壓力將會更大。一種新型的、不同于建國初、更不同于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體制正在真正的漸進建構中。這種新型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體制將建立在尊重個人自由與權利,并與集體主義、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價值緊密結合在一起,從人治漸進走向法治,從集權漸進走向平衡,從一黨制(文革期間)走向真正的一黨領導下的多黨合作制的基礎之上。
這種新型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體制決不同于歐美型,也不同于蘇東型,更不同于東亞型和其他型。這確實是一種吸收了人類所創造的各種民主政治的精華,同時,又結合中國國情(歷史與現實)而創造出來的一種獨特的政治現代化模式。“北歐中歐型政治現代化模式”的典型是北歐的瑞典和中歐的瑞士、奧地利等國。這種模式的基本特征是:通過體制內外的協商,各派政治力量達成了政見的基本統一和諒解,然后,在政策制定和執行中又緊密合作,從而促成政治體制和平、穩定地發展。這種模式的動力是合作互諒精神,而過程是長期的和平的改革。在瑞典,這種政治現代化模式被稱為“協議民主制”。
以上我們從理論邏輯和歷史實踐兩個方面分析了政治現代化的各種應然模式和實然模式。從中我們可以看出,政治現代化的模式可以是多種多樣的。每個國家只有選擇了一條適合本國獨特歷史與現實發展可能性的政治現代化道路,才有可能順利實現從傳統政治體系向現代政治體系的轉型。而所謂“現代政治體系”雖然有一些基本衡量指標,但也并非每個國家的政治體系均是整齊劃一、完全相同的。
所以,政治現代化模式實際上是各國傳統政治通過體制轉型來更適應特定歷史和文化環境中的一部分(該國、該地區)現代人的生活的一種政治體制形式變遷的道路或途徑。與政治現代化內含的價值相比,政治現代化模式本身只是達到其價值的工具和手段。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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