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遠望3號”海上生活兩個月

本報記者　夏彩云

跟隨中國衛星海上測控部的“遠望3號”船在海上生活近兩個月后，我已完全習慣了每天在搖晃的船上深一腳淺一腳行走，重新踏上陸地的一瞬間，竟然產生了些許眩暈。中國十大名船之一的“遠望3號”船是中國自行設計和建造的第二代航天遠洋測量船，于1995年投入使用，25年間成功執行88次海上測控任務。2019年12月1日，“遠望3

號”揚帆起航遠赴太平洋，于12月27日順利護送長征五號遙三火箭升空，為火箭二級二次點火等關鍵動作提供了有力測控支撐，直到2020年1月20日返航。我有幸隨船一路采訪。

要“減搖”也要“生搖”

出海前，最擔心的事情就是“暈船”。最初船舶駛離中國衛星海上測控部碼頭漂在長江上，雖窗外寒風作響，但船體穩定，基本感覺不到搖晃，只是由于氣候條件較差，這次首次出海人員的安全培訓由室外搬到了駕駛室。出發后第二天，我才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船體的搖晃，船搖左右擺幅高達20度，在船底浪涌的作用下，躺在床上午休的我瞬間被頂起，險些滾到地上；失重與超重之間嘗試站起來，卻感到頭暈目眩、頭皮發麻。此時經過臺風邊緣、航行在八級大風、涌浪達3.5米的“遠望3號”正駛離中國領海，汽笛鳴響，而船員們則在后甲板的巨型國旗下面朝祖國的方向，揮舞手中的五星紅旗“向祖國告別”。

等到夜晚，逐漸適應船搖的我展開雙臂以“大”字行走，摸索著在左右“碰壁”中來到了駕駛室，值班人員告訴我，“我們已經打開了減搖鰭。”這是我學到的第一個航海知識——減搖鰭，此時是為了減緩船體橫搖，減少涌浪對船舶及船上精密設備的影響。測量船不同于其他船舶，它需要在規定的時間、在特定的路線上航行，面對航線中的惡劣海況不會輕易繞行；同時，在海上測控時，要在涌浪導致船體晃動等情況下，快速精準捕獲、跟蹤目標。因此擁有可以幫助船舶保持平衡的減搖鰭至關重要。

在航程后半段返航的途中，為了達到檢測船載測量設備性能的效果，需要將減搖鰭反向打開，加大船舶搖擺幅度進行“生搖”訓練。此時我已經非常適應在船舶搖晃中行走，倒是走廊里不時傳出物體跌落、滾動的乒乓聲。也有一些“精力旺盛”的老船員來到后甲板，展開雙臂互相比拼，看誰能在劇烈船搖失去重心的情況下，靜止站立時間最久。

撥時、洗船、種菜

執行衛星海上測控任務時，遠望號船會在海面上橫跨多個時區進行作業。“倒時差”成為船員工作、生活中必須面對的挑戰。最頻繁時每隔兩天就要撥時一次，全員的作息也要隨之進行調整。

這和平常坐飛機還不一樣，在船上撥時是一個貫穿全航程的事情，去時撥快、回時撥慢，伴隨船搖反反復復、連續不斷。再加上船上關鍵崗位24小時需要人員在崗在位，這導致很多船員的生物鐘是完全混亂的。平時該睡覺的時候睡不著、吃飯的時候吃不下。不少船員要么躺在床上干瞪眼；要么在甲板上有限的區域隨著船搖瘋狂跑圈，試圖通過運動改善睡眠。

海上濕度大、鹽分多，風吹日曬的欄桿和甲板上經常會見到海水蒸發以后留下的鹽粒。“遠望3號”每天都會安排專人清潔欄桿扶手，并定期清除銹跡和清洗甲板。每到這個時候，船員們會全副武裝頂著高溫烈日打開消防栓，用高速水流清洗甲板。這些清潔用水不是海水，而是船上自帶凈水系統凈化后的淡水。沖洗過鹽粒的甲板晾干后會由專門的小分隊來除掉銹跡重新刷漆，減少船體被海水的侵蝕。

近年遠望號船出海的頻率不斷增加，出航短則數十天、長則上百天。出海后因為蔬菜儲存不便，葉類蔬菜極其容易腐爛，以目前的保鮮技術處理，僅可以將新鮮程度延至半個多月。長時間出海，冷庫的蔬菜早已不再新鮮，為了能給船員提供新鮮的蔬菜，“遠望3號”專門建立了海上無土栽培室。在船上雞魚肉蛋平淡無奇，倒是吃上新鮮蔬菜大家會高興好一陣子。每天經過無土栽培室，我都會推開門看看，船上的無土栽培以種植生菜為主，首先需要將種子浸泡在水中五六天，等種子生根發芽后培養員會一顆顆取出嫩芽裝在容器里，然后培養一個星期左右再把幼苗上架到種植板上。這一期間，培養員會將營養液加入水箱作為主要“肥料”，并模擬太陽光源、調節溫度。航程后段培養成熟的新鮮生菜會加工上桌，成為無比珍貴對抗口腔潰瘍的營養來源。

他鄉遇“家人”

為保證測量船上測控設備的精度，“遠望3號”上并沒有安裝互聯網接收設備，僅能通過有限的衛星電話與陸地進行聯系。與大海相伴遠離祖國，空間上與世隔絕，無形中增加了與親人的距離感。

執行完任務返航的途中，長時間獨自面對茫茫的大海，已經有近兩個月沒有看到任何島嶼和船只，大家還是非常寂寞的。偶有一日，駕駛室傳來了周圍船只“打招呼”的消息，有一條漁船正通過海事衛星電話傳出短短的幾秒激動地呼喊“遠望，遠望”，雷達上的船舶信息顯示該船來自中國，這著實讓人十分興奮。

北京時間2020年1月13日上午，一條廣播讓全體船員沸騰了起來，“上午10時，我船將與‘遠望7號交會”。這是遠望號船隊史上首次返航途中在太平洋相遇。當天上午，眼看著遠方的“小白點”逐漸變成萬噸巨輪，兩船最近距離僅400米。我跟隨船員們一起登上甲板，在彼此的鳴笛示意中揮舞著手里的紅旗歡呼，“新年快樂”送出久違的祝福。在遼闊的太平洋上能與祖國親人相見，大家十分開心，紛紛合影留念。隨后兩船共同停靠在中國衛星海上測控部碼頭，真正完成遠望號測量船隊大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