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文麗

對中國企業來說,不是一場疫情才使其開始感受到處于全球產業鏈下游的不利影響,但是疫情可能讓它們更直觀地面臨轉型之痛。
2020年的春天,一場國人找口罩的故事,很可能成為未來眾人都會回憶起的魔幻往事。
作為制造業大國、世界工廠,我們擁有全球最大的口罩產能,但疫情初起之時“一罩難求”甚至“排隊搖號買口罩”的現實,愈加凸顯了我們在產能的快速釋放和供應鏈有效協同方面仍舊存在一些問題。
疫情在全球蔓延已近半年,其對世界經濟貿易的影響和沖擊也越來越向縱深化發展。在當下,不少人提出反對單邊主義、保護主義,保持各自市場的開放,目的是支持國際貿易產業鏈和供應鏈的穩定,而供應鏈、產業鏈、貿易鏈的穩定,能從很大層面上保障世界經濟的穩定和安全。對我們來說,更應該加快高質量發展,向產業鏈上游邁進,保障供應鏈的彈性和韌性,成為不易被取代的一環。
供應鏈為何越來越重要
疫情此類的突發狀況對全球供應鏈的影響究竟有多大?
汽車產業是很有代表性的例子。疫情發生后,產業鏈較長、協作化程度較高的汽車產業受影響明顯。很多車企的零部件斷供、流通受阻,進而導致不少車企停產。根據報道,大眾、福特、日產、豐田等大型車企都削減了產量,甚至關停部分生產線。市場研究機構IHS Markit 4月繼續下調全球汽車銷量預期,預計暴跌22%,遠超出機構3月份降幅12%的預測。
汽車銷量的停滯,反過來給供應商帶來新的挑戰。在眾多大型車企關閉生產線后,很多供應商受到巨大沖擊,不少瀕臨破產。牽一發而動全身,這也將導致汽車行業漫長的供應鏈遭受“斷鏈”危機。
精密如汽車,日常如口罩,都與供應鏈發生千絲萬縷的聯系。供應鏈鏈條不穩,小環節出現問題,很可能造成整個企業的生產受阻。青島酷特智能股份有限公司是較為知名的服裝企業,在疫情發生后,改造并新增生產線,增加“生產醫療器械”業務,生產口罩和防護服,日產口罩達4萬只。無獨有偶,全國很多服裝企業都增加了醫療器械生產線。不少制造方表示,口罩生產看似簡單,但也包括工人、原料、物流、設備等一系列要素,原材料都出自不同的供應商。環環相扣,缺一不可。
“新冠疫情的爆發具有新特點,給全球經濟都造成了沖擊。”青島市供應鏈協會秘書長段沛佑認為,在海外疫情還未得到有效控制的時候,其對供應鏈的影響仍舊難以預估。這意味著新冠肺炎疫情對供應鏈的影響將是持續性的。“全球分工不斷深化,供應鏈體系持續擴展,各國經濟聯系日趨緊密。一個地方的生產、消費出現問題,其他地方也會立刻感受到。”
以疫情中受影響較大的消費端為例,日前,國家統計局公布數據顯示,1——4月,全國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106758億元,同比名義下降16.2%。其中,除汽車以外的消費品零售額97357億元,下降15.5%。餐飲、旅游、汽車、家電等消費領域下降幅度明顯。消費市場的低迷,讓供應鏈的流通直接受阻。從工廠到中間商再到門店或線上平臺,皆受制于C端市場。很多行業不是產能能不能恢復的問題,而是難以預料消費市場能否保持可成長性。
疫情是否重構全球供應鏈
疫情發生后,出于對安全性、穩定性的憂慮,美、日等發達國家紛紛提出供應鏈回遷,擺脫“中國制造”的依賴,以實現包括供應鏈獨立、制造業獨立在內的“全方位獨立”。
既然疫情影響了供應鏈、產業鏈的遷移,那么,它將對全球產業鏈格局造成多大的影響?
不可否認,疫情確實加速了全球產業鏈洗牌,供應鏈本土化、區域化、分散化也成為很多企業的選項,但全球化深入發展了幾十年,供應鏈的重構同樣非一朝一夕可以發生。
不少專家認為,全球最有代表性的三大生產體系,分別是以美國為核心的北美加體系、以德法為核心的歐洲體系和以中日韓為核心東亞體系。自上世紀90年代至今,中國深度參與全球供應鏈、產業鏈、價值鏈,已經成為產業鏈條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尤其是與東亞各國的聯系十分緊密。這種格局不會因為疫情的一時沖擊而發生根本改變。
段沛佑持相同觀點。一方面,中國是全球供應鏈體系較為完備的國家,制造能力有較為雄厚的基礎和優勢,目前來看,還沒有一個國家可以完全取代中國制造;另一方面,中國擁有巨大的消費市場,這是任何一個企業都不會輕易放棄的。“經此疫情,很多企業會增強風險意識,或者會調整全球化布局,但是,企業的目的永遠是尋找質量最優、成本最低、最安全的供應鏈體系,這不是政治手段可以左右的。”
業內專家認為,疫情也讓許多企業意識到供應鏈彈性的重要性,為保障安全,很多企業會加速全球化布局,在盡可能多的地方尋找供應商,以分散風險。對于中國企業來說,除了增強供應鏈韌性之外,更應該考慮高質量發展,努力向產業鏈上游靠攏。
中國制造瓶頸在哪
近日,美國對華為制裁升級,要求“采用美國技術和設備生產的芯片,也必須先經過美國同意才可出售給華為”。相較于一年前的僅限于直接向華為出售的美國軟硬件產品、或是采購華為產品的美國公司,此次制裁升級,目的更為明顯,就是直接打擊供應鏈上游,扼住華為芯片的咽喉。
美國對華為的制裁讓中國制造再次開始反思自身的痛點:長期處于全球產業鏈和價值鏈的中低端,自主創新能力不強,競爭力薄弱。上世紀90年代初,受益于發達國家產業轉移等紅利,中國成為全世界唯一擁有聯合國產業分類當中全部工業門類的國家,變身“世界工廠”。但是,隨著勞動力、土地等成本逐漸增加,環保壓力的增大,新一輪的產業轉移正在發生。當這一波紅利吃盡后,制造業迫切需要轉型升級。
變化是一個緩慢推進的過程。對中國企業來說,不是一場疫情才使其開始感受到處于全球產業鏈下游的不利影響,但是疫情可能讓它們更直觀地面臨轉型之痛:供應鏈的中斷、市場的不確定、成本的上漲。
“根據全球分工的理論,我國產業整體處于國際分工和全球產業鏈條的低端,部分行業生產能力居全球首位, 但高附加值產品少,技術含量偏低,綜合經濟效益不高, 對整條供應鏈的價值分配沒有話語權。”段沛佑認為,在行業中處于低端,就沒有強有力的行業資源整合能力,因此,在整條供應鏈中的關鍵環節、關鍵技術、價值網絡等方面就不具有優勢。“這造成的結果是讓我們在供應鏈中獲取的比較利益價值較低,處于被動的乙方弱勢局面。”
“最近幾年,已有不少企業將工廠轉移到東南亞地區,很多大型國際制造商也在越南等地投資建廠。”段沛佑說,中低端產業外遷是大勢所趨。最近幾年,發達國家紛紛實施“再工業化”戰略,重塑供應鏈關鍵環節的競爭新優勢,一些發展中國家也在加快謀劃和布局,積極參與供應鏈產業再分工,承接產業轉移, 我國企業面臨“雙向擠壓”的嚴峻挑戰。 中國制造業迫切需要優化生產要素的配置,轉向高質量發展。如今,以制造業大市青島為例,青島提出了將建設工業互聯網,就是加速向數字化、智能化轉變的舉措。
有專家認為,疫情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全球供應鏈,但是它也能推動制造業格局的調整。誰在產業鏈中處于上游,誰就掌握話語權。中國企業應意識到自身與發達國家的差距,補齊薄弱環節,加快供給側結構性調整,以增強供應鏈的韌性與彈性,成為全球供應鏈中不易被取代的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