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剛
[摘 要]農業綠色發展是農業發展方式的根本性變革,是一個系統工程,從制度經濟學視角進行分析更有利于從全局角度解決當前農業綠色發展中存在的問題,有利于在頂層設計上實施統籌推進。文章從制度變遷視角分析了農業綠色發展的驅動因素及制度邏輯,探討了當前和今后我國農業綠色發展應該著重解決好的關鍵問題。研究結果表明:自上而下的政府推動和自下而上的需求拉動促進農業綠色發展轉型;農業綠色發展的制度邏輯包括降低交易費用、外部性內部化、實現規模經濟、克服風險、改變制度的成本-收益結構;推進農業綠色發展應解決好道德問題、技術問題、規制問題、生產問題和市場問題。
[關鍵詞]農業;綠色發展;制度邏輯;實踐路徑
[中圖分類號]F323.2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0461(2020)05-0035-06
一、引 言
農業綠色發展是當前和今后我國農業發展的主題,是大勢所趨。改革開放以后,我國農業發展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解決了十幾億人的溫飽問題,糧食產量連年增長,但不容忽視的是長期粗放式的增長也使得我國農業發展面臨新的挑戰,特別是農業面源污染嚴重,農產品質量安全問題頻出。據原環保部和國土部2014年發布的《全國土壤污染狀況調查公報》顯示,全國土壤污染比重達16%,其中農用耕地污染面積占比達19.4%。 [1] 傳統的以高投入高污染換取高產出的農業發展方式已經難以為繼,現代農業必須轉變發展方式,走產出高效、質量安全、環境友好、資源節約的農業發展道路。綠色發展是農業發展方式的重大變革,這既需要技術創新的支持,更離不開制度保障。制度不僅影響著農業產前、產中、產后環節,同時也會影響綠色農產品及農業生態的價值實現。
當前,有關農業綠色發展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從經濟學視角進行分析,主要分析農業綠色發展的外部性問題及其內部化對策(嚴立冬等,2009;鄭冬梅,2006) [2-3] 。二是從農業生產者視角進行分析,主要研究農戶的綠色生產意愿、行為以及綠色技術采納問題(候曉康等,2019;潘世磊等,2018) [4-5] 。三是從技術視角進行分析,主要研究石化投入品的減量問題、農業環境技術效率及綠色農業技術擴散等問題(孫若梅,2019;呂娜和朱立志,2019;崔和瑞和趙天,2018) [6-7] 。四是從產業視角進行分析,主要研究農業綠色發展的產業結構優化、產業集聚、農業產業鏈的綠色化等(張永華,2019;薛蕾等,2019;陸杉和李丹,2018) [8-10] 。五是從區域農業發展視角進行分析,主要研究農業綠色發展水平的區域差異及綠色發展水平評價(涂正革和甘天琦,2019;金賽美,2019) [11-12] 。六是有關支持農業綠色發展的政策性建議分析,包括對財政支持、投融資機制、農業保險等方面的研究(葉初升和惠利,2016;胡雪萍和董紅濤,2015;羅向明等,2016) [13-15] 。本文將農業綠色發展轉型視作一個制度變遷過程,從制度經濟學視角分析我國農業綠色發展的制度邏輯及實踐路徑選擇問題,以期為我國農業綠色發展的制度和政策創新提供理論支持及實踐指導。
二、農業綠色發展的驅動因素:制度變遷視角
農業綠色發展是農業發展方式的深刻變革,本質上是一種制度變遷。林毅夫定義了誘致性制度變遷與強制性制度變遷。其中,誘致性制度變遷是指現行制度安排的變更和更替,或是新制度安排的創造是由一個人和一群人在響應獲利機會時自發倡導、組織和實行的。強制性制度變遷則是由政府命令、法律引入和實行的 [16] 。本文將從誘致性制度變遷和強制性制度變遷兩個角度分析農業綠色發展的驅動因素。
(一)誘致性驅動因素
農業綠色發展首先源于需求變化帶來的獲利機會。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消費者的收入水平、食品的消費結構、消費價值觀均發生了深刻的變化。1978年全國人均可支配收入為171元,到了2017年,全國人均可支配收入達到25 974元,扣除價格因素,比1978年增長22.8倍,年均增長8.5% [17] 。農產品的消費結構也從過去以糧食為主轉向對蔬菜、水果、肉、禽、魚、蛋、奶的更多需求。在對農產品數量滿足、種類多元化要求的同時,消費者對農產品質量安全的要求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特別是在2008年三聚氰胺重大食品安全事件之后。當前,很多消費者在購買農產品時,首先考慮的因素已經是質量而不是價格;部分消費者已經通過參與社區支持農業,甚至購買進口農產品等方式規避質量不安全的農產品。部分農業從業者順應了這種農產品需求和消費價值觀的改變,看到了農業綠色轉型可能帶來的潛在獲利機會,早已開始了農業綠色發展模式的探索,成為農業綠色發展的推動者和創新者,如發展社區支持農業、農產品眾籌和定制、生態休閑農業等。這種自下而上的實踐,成為推動我國農業綠色發展的基礎和重要力量。
(二)強制性驅動因素
強制性驅動的主體是國家和政府,即政府通過行政命令或引入法律來推動農業綠色發展轉型。由于自下而上的誘致性驅動是漸進性的,一般是先易后難、先試點后推廣,這個過程一般需要經歷較長的時間。面對我國農業生態環境日益惡化的趨勢,農產品質量安全問題的嚴峻性,農業綠色發展轉型已經是時不我待,迫切需要政府做出一系列強制性的制度安排。同時,由于農業綠色發展的外部性,很多問題無法通過市場機制來解決,需要政府的制度和政策創新來推動解決。當前,政府正以壯士斷腕的決心和前所未有的力度推動生態文明建設,污染治理力度之大、制度出臺之頻繁、監管執法尺度之嚴、環境質量改善速度之快前所未有。2015年10月,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提出了“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發展理念。2017年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加快建立綠色生產和消費的法律制度和政策導向,建立健全綠色低碳的循環發展的經濟體系”。2018年全國生態環境保護大會進一步明確:“構建以產業生態化和生態產業化為主體的生態經濟體系。”這種自上而下的制度推力,推動我國的環境發生了歷史性、轉折性、全局性變化。農業綠色發展是新發展理念在農業農村現代化和鄉村振興進程中的具體體現。為推動農業綠色發展,2015年農業部啟動實施了農藥化肥使用量零增長行動;2016年國務院印發了《土壤污染防治行動計劃》;2017年中辦、國辦印發了《關于創新體制機制推進農業綠色發展的意見》,農業部印發了《耕地質量保護與提升行動方案》,并啟動了農業綠色發展五大行動。一系列密集出臺的政策成為促進我國農業綠色發展的巨大動力,到2017年,我國農業灌溉用水總量實現了零增長;農藥使用量連續三年負增長,化肥使用量也連續兩年減少,同時農藥化肥的利用率也提高了 [18] 。
三、農業綠色發展的制度邏輯
近年來,盡管我國農業的綠色轉型取得了很大成就,但長期粗放式增長所積累的農業生態問題解決起來絕非一朝一夕之功。農業綠色發展是農業發展方式的根本性變革,是一個系統工程,不能僅依靠農業領域單獨發力,而應統籌全局、協調行動。制度創新理論更接近于現實,從制度經濟學視角進行分析更有利于從全局角度解決當前農業綠色發展中存在的問題,有利于在頂層設計上實施統籌推進。
諾恩和戴維斯運用成本-收益分析法分析了制度變遷的動因及過程。他們認為制度變遷的過程可以視作一個均衡——非均衡——均衡的過程,制度創新的基本條件是貼現的預期收益超過預期成本,只有滿足這個條件,個體或者集團才有動力去實施制度創新。農業綠色發展本質上是一種制度創新,是對傳統農業發展模式的深刻變革。根據諾恩等人的觀點,由傳統農業向綠色農業的制度變遷過程會受到以下三個方面因素的驅動:一是新的潛在收益的產生。這種新的潛在收益主要來源于四個方面,即新技術應用及規模經濟所帶來的利潤、外部性內部化帶來的利潤、克服風險帶來的利潤、交易費用轉移與降低帶來的利潤。二是組織或者群體(個人)操作一項新的制度安排的成本發生改變。三是政治法律的某些變化可能影響制度環境,進而影響利潤獲取及分配。 [16]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認為農業綠色發展的制度邏輯包括以下五方面,即通過以下改進可以使農業綠色發展實現預期收益。
(一)降低交易費用
科斯認為交易費用是獲得準確的市場信息所需要付出的費用,以及談判和經常性契約的費用。威廉姆森認為交易費用包括兩部分,一是事先的交易費用,即在簽訂契約中規定交易雙方的權利、責任等所付出的費用;二是簽訂契約后,為解決契約本身存在的問題、改變契約條款及退出契約所付出的費用。農業綠色發展的根本目的是要為公眾提供質量安全的農產品。然而,農產品本身具有信任品屬性,公眾即使在消費之后也無法判斷農產品的質量優劣。農產品生產經營者與消費者之間有關農產品質量的信息是不對稱的,對于農產品質量,農產品生產經營者掌握的信息要遠多于消費者。因此,農產品市場具有典型的“檸檬市場”特征,在市場中存在“逆向選擇”行為,即優質的農產品無法賣出與其品質相符合的價格,造成農產品市場中的劣幣驅逐良幣。因此,農產品市場交易中存在較大的交易費用,為保護自己的利益、提防賣方的機會主義行為,消費者不敢輕率地在農產品賣方提供的信息的基礎上做購買決策,不得不為購買到優質的農產品花費更多的信息搜尋成本。為了使農業綠色發展轉型中所生產的高質量農產品能夠實現“優質優價”,使綠色農產品生產經營者獲得市場溢價和相應的收益,應通過制度創新降低農產品市場中的交易費用,如建立農產品分級制度、綠色農產品市場,完善農產品認證制度,優化農產品生產經營者信用體系建設等。
(二)外部性內部化
外部性指的是一個經濟主體的行為對其他主體帶來的影響作用。這種影響作用是非市場性的,市場機制難以對造成負外部性的經濟主體進行懲罰,同時正外部性也不會獲得相應的收益。農業綠色發展具有顯著的外部性特征:一是農業綠色發展的正外部性。農業部門的活動會給非農業部門帶來額外收益,而非農業部門對源于農業部門的收益卻不需要做出對等的給付。農業除為公眾提供農產品之外,還會為工業提供原料,無償提供生態景觀,同時對空氣質量改善、保護植被、防止水流失等均可起到積極作用。二是農業生態環境改善的成本內部化。農業綠色發展的重要方面是減少農業面源污染,改善農業生態環境,為公眾提供質量安全的農產品。為此需要在農業生產投入和技術選擇方面做出相應改變,主要表現為減少甚至停止使用化學投入品,更多地使用與環境相容的有機肥料和生物農藥,由此帶來的成本增加甚至是產量損失在很多情況下難以獲得應有的補償。三是農業被動地接受其他行業的成本外部化。隨著工業化和城鎮化的快速發展,農業日益成為成本外部化的受體。早期工業的粗放式增長帶來的水污染、土壤污染、大氣污染直接給農業農村帶來了負面影響。農業發展的基本環境由于被動接受了工商業轉嫁的污染而日趨惡化,如土壤重金屬含量超標、農業灌溉水水質不達標等。為了生產質量安全的農產品,改變農業生態環境,農業生產經營者不得不付出更多的額外成本,而這些成本理應由來自于其他行業的污染者來承擔 [2] 。
外部性內部化就是使生產者或消費者產生的外部費用,進入他們自身的生產和消費決策,由他們自己承擔或進行內部消化,從而彌補外部成本與社會成本之間的差額,以解決外部性問題。外部性內部化的途徑包括政府直接管制、基于市場的經濟激勵、基于產權思想的自愿協商(科斯定理)、社會準則或良心效應(趙曉兵,1999) [19] 。政府直接管制是指政府以非市場途徑對外部性的直接干預,主要包括命令和控制。對于農業綠色發展來說,政府直接管制主要針對其他行業特別是工業污染對農業環境的影響進行直接干預;同時,加強對農藥、獸藥生產和使用的控制。基于市場的經濟激勵是指從影響主體的成本和收益入手,利用價格機制,通過采取激勵性或限制性措施促使負外部性成本內部化。對于農業綠色發展來說:一方面,可以通過稅收手段調整比價,改變市場信號以影響農業的生產方式和農產品消費方式,降低生產過程中的綠色轉型成本及消費中的綠色消費成本;另一方面,可以通過補貼直接補償綠色農業生產經營者,對農業綠色轉型所付出的額外成本進行補償,或者是將農業視作其他部門污染的受損者而進行補償。
(三)規模經濟
一般來說,規模經濟指在既定時期內,隨著企業生產產品數量的增加,其生產的產品單位成本下降的情況,即通過擴大經營規模可實現平均成本降低及利潤增加。馬歇爾將規模經濟分為內部規模經濟和外部規模經濟兩類。其中,內部規模經濟依賴于企業對資源的高效利用及經營管理效率的提高;外部規模經濟依賴于多個企業間建立在合理分工、合理區域布局基礎之上的聯合。農業的經營規模可以從兩個方面去考慮:一是技術視角下的農業經營規模,即通過調整經營規模實現最佳的技術效率;二是經濟視角下的農業經營規模,即通過規模調整實現最大的經濟效益及最佳經濟效率。農業綠色發展歸根結底要靠農業經營主體來實踐,而決定他們是否采用綠色技術,是否積極推進綠色轉型的關鍵還是農業綠色發展能否達到甚至超過他們的預期收益,而經營規模是影響經營主體收入的主要因素。為此,發展適度規模經營、實現規模經濟是農業綠色發展轉型必須要解決的問題。
(四)克服風險
一般意義上的風險是指遭受損失或不利的可能性,是一種不確定性的表現。與其他經濟社會部門一樣,農業生產經營也要面對很多不確定性,即風險。Hardaker等(1997)將農業風險分為以下七類:一是生產風險,即來自于自然環境或者作物及牲畜生長的不確定性,如天氣、蟲災或疾病,或者來自于其他不可預測的因素,如農業投入品的屬性或機械使用效率;二是市場風險,主要來自于農產品的市場價格及農業投入品市場價格的不確定性;三是貨幣風險,主要來自于國際貿易中匯率浮動對農產品及農業投入品進出口價格的影響;四是制度風險,主要源自于政府政策對農業生產經營利潤影響的不確定性,如食品安全政策等;五是融資風險,主要來自于貸款渠道的可得性、融資成本的上升等;六是法律風險,主要來自于農業生產經營者對具有法律意義的承諾的履行情況,如環境安全責任、食品安全責任等;七是源于農業生產經營者自身的不確定性風險 [20] 。相比傳統農業,綠色農業發展面臨的風險更大:一方面,綠色農業的投入成本更高,自然災害會給其造成更大的損失;另一方面,綠色農產品面臨的市場風險更大,消費者對綠色農產品的認可信任程度、支付意愿以及跟隨一般商品的市場價格波動,對綠色農業生產經營者的收益會造成更大影響,進而影響其繼續進行綠色發展轉型的積極性。為此,通過制度創新降低農業綠色發展的風險水平,是推進傳統農業向綠色農業轉型的關鍵。
(五)改變制度的成本-收益結構
前四方面改進的目的在于促進新的潛在收益的產生,改變制度的成本-收益結構的目的在于降低制度變遷成本及優化現有利潤分配。這里主要包括兩方面:一是完善法律法規。法律法規的重要作用在于從根本上影響利潤的分配,如改變原有的農業投入分配結構,對農業綠色發展給予更大的資金支持;以法律法規的形式確定對農業綠色發展的投入、補償及轉移支付有利于增加綠色農業經營者的利潤,進而激發農業綠色發展的動力。二是技術。任何制度都離不開技術因素,技術的重要作用在于可以降低制度變遷的成本,提升制度創新的效率和效果。技術創新是推進人類社會進步的重要動力。很多技術直接改變了人類的生產和生活方式。新技術的產生、擴散和應用對于農業綠色發展來說至關重要。
四、農業綠色發展的實踐路徑
農業綠色發展是一個系統工程,需要供給側、需求側同步改進,農業生產經營主體、政府、公眾共同努力。基于前文所分析的制度邏輯即降低交易費用、外部性內部化、規模經濟、降低風險、優化制度環境,本文認為當前和今后我國的農業綠色發展應該著重解決好以下五方面問題。
(一)道德問題
對公眾進行正確的社會準則教育可以解決外部性問題。所謂社會準則就是社會可以接受的方式,正確的社會準則可以產生外部經濟性,減少外部不經濟性。農業綠色發展需要綠色生產方式、綠色流通方式,同時需要綠色消費方式。當前,農業面源污染是發展綠色農業必須要解決的問題。以工業部門為主的其他部門的污染的負外部性給農業生態環境造成了巨大的壓力;同時農業自身對石化產品的過量使用也破壞了農業生態環境。這有相關主體無意為之的因素,也有主觀故意的情況,如部分工業企業在耕地周邊的惡意排放造成嚴重的污染隱患;部分農戶主觀違規使用國家明令禁止的高毒農藥化肥,或者違規過量使用催熟劑、生長劑、保鮮劑。因為使用化肥、農藥、添加劑或者是激素可以明顯降低農產品生產的單位成本,從而增加利潤。由于農產品質量信息不對稱,消費者無法識別農產品的農藥化肥殘留等質量安全因素,使得農產品市場逆向選擇盛行,農戶沒有動機去減少農藥化肥的使用;同時由于大量農戶分散經營的生產方式,使得政府的農產品質量安全監管成本過高,進一步加劇了農戶的機會主義行為動機。于是我國出現了一種“一家兩制”的特殊情況,即向市場出售的農產品大量使用化肥、農藥或添加劑,對自己食用的農產品少用或者不用激素或化肥農藥,如此也給農產品質量安全和農業生態環境造成了很大的安全隱患 [21] 。在市場失靈和政府監管資源約束的情況下,依賴于社會機制的道德教育是一種可以有效減少主觀故意行為的方式,為此應在農民培訓中加大有關社會公德的思想教育,同時加大對企業社會責任的宣傳力度。
(二)技術問題
在收益遞減規律的作用下,勞動、土地等生產要素的平均產出和邊際產出均會下降。技術進步是支撐農業發展的關鍵要素,技術進步雖然不能消除收益遞減規律,但卻可以抵消收益遞減規律對農業生產產生的負面影響。現代農業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科技支撐,技術水平直接影響農業綠色轉型的成本,進而直接影響農業綠色發展水平。當前,相對于農業綠色發展的要求,農業技術供給是不足的。一方面,綠色導向的農業技術創新還有很大空間,能夠支撐農業綠色發展的技術體系建設任重而道遠。以農業投入品為例,據相關報道顯示,每年大量使用的農藥僅有0.1%左右可以作用于目標病蟲,99.9%的農藥則進入生態系統,高能耗生產的農藥大多成為環境和健康的危害之源,直接危害人類賴以生存的環境 [22] 。農業綠色發展中的生態環境保護及修復問題、農業綠色發展的成本問題、綠色農業的產量問題、生物有機投入品的使用效率及產出效率問題、無農藥化肥殘留的種植技術大眾化利用等問題迫切需要解決。同時,農業技術的轉化率不高,很多新技術長期停留在實驗室或試驗田中,真正大規模應用的效果還有待檢驗。另一方面,農業技術推廣應用水平還有待進一步提高。在技術推廣中應充分考慮農戶的需求、認知水平、應用成本及產出收益,將合適的技術以合適的方式、合適的成本推廣到農戶手中,實現綠色技術的大眾化利用 。
(三)規制問題
農業綠色發展中的外部性問題、信息不對稱問題,無法通過市場機制來解決,需要政府規制來破解。政府規制應主要包括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將負外部性產生的社會成本轉化為私人成本,主要方式為征稅,如對農田周邊的污染企業征收更多的稅。二是對農業正外部性所產生的社會收益轉化為個人收益,主要方式是對農業綠色發展進行補償。農業綠色發展的正外部性,如生態環境的修復、景觀的無償提供等無法通過市場機制來補償,應通過建立補償機制來彌補農業綠色生產經營者因環境保護、生態修復、綠色農產品生產而額外付出的成本,激勵更多的生產經營主體選擇綠色發展行為。三是通過直接的行政管制約束主體行為。加強對農業投入品行業的準入管理,設立綠色技術標準的負面清單;對農田周邊區域劃定工業發展的生態紅線,設立行業準入的負面清單;加強對農戶生產行為的指導和約束,設立綠色生產行為負面清單,特別是嚴懲部分農戶違規濫用化肥農藥的機會主義行為;加強生產經營者信用管理,降低市場交易費用,設立黑名單制度 。
(四)生產問題
選擇合適的生產規模是農業綠色發展中必須要解決的問題。為獲得更多潛在利潤,農業綠色發展要實現規模經濟,避免規模不經濟。與生產經營規模直接相關的是農業生產組織方式的選擇。改革開放以后,農村改革確定了以家庭為基本生產單位的農業生產方式。但是在人多地少的現實情況下,家庭經營決定了農業生產經營規模不可能太大,特別是在農副產品市場化改革以后,小農戶與大市場之間的矛盾愈發凸顯。一家一戶的小農生產方式難以應對市場需求的快速變化及自然風險的沖擊,滯銷現象時常出現。小農戶在農業生產中可獲得的收入與城鎮居民的收入差距越來越大。工業化和城鎮化進程的加快對勞動力的需求以及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拉大的刺激使得大量農民離開農村進城務工,造成當前我國農村勞動力老齡化的現實。由此可見,當前我國農業綠色發展轉型中的土地、勞動力、資本等生產要素制約依然嚴峻,合適的規模化是必然選擇。當前我國的農業生產經營主體主要包括傳統承包戶、家庭農場、專業大戶、農民合作社、龍頭企業與社會化服務組織六種。根據職能和屬性,可以將上述六種歸納為家庭經營、合作經營、企業經營三大類經營制度(周應恒,2016) [23] 。面對市場需求的變化、自然條件的差異、物流條件的差異、農產品品種的差異,農業綠色發展的適度規模不可能有統一的標準。從現實實踐看,規范化養殖可能更適合企業經營,糧食種植更適合種植大戶或家庭農場,果蔬種植更適合合作經營。為此,在農業綠色發展轉型中應充分考慮農產品種類、農產品銷售渠道、規模化成本、生產者能力及積極性、機械化作業效率、技術應用效率、自然條件等因素,最大限度激活要素、激活主體、激活市場,選擇能夠實現規模經濟的綠色農業生產經營形式。
(五)市場問題
傳統農業向綠色農業轉型的關鍵在于潛在利潤的產生,這就需要經營主體能夠獲取在傳統農業的制度安排下無法獲得的收益。為此,應建立具有溢價功能的綠色消費市場。當前,我國農產品市場主要存在兩方面問題:一是消費者對食品消費的認知。很多消費者在購買農產品時的消費理念是物美價廉。然而,高品質的農產品一般需要更高的生產成本,其價格必然要高于一般農產品。二是農產品市場的逆向選擇。農產品具有典型的信任品屬性,消費者與生產者之間有關農產品質量的信息是不對稱的。在農產品市場中存在劣幣驅逐良幣的逆向選擇,高質量農產品無法售出應有的價格而被低質量的農產品擠出市場。以上兩個問題是建立綠色消費市場必須要解決的問題。一方面,要支持消費者樹立正確的消費價值觀。隨著消費者收入水平不斷提高,很多消費者已經具備了對高品質農產品的支付能力,同時很多高學歷、高收入年輕的消費者群體也具有強烈地消費更高品質農產品的意愿。這里要說明的是培育正確的消費價值觀并不是鼓勵所有消費者均購買高品質、高價格的農產品,而是應該建立一種農產品的分級消費市場。收入水平高的消費者可以購買高品質的農產品(營養成分更高);收入水平一般的消費者可以購買質量安全的農產品(農產品質量安全是底線),盡管這個價格可能高于傳統的農產品,特別是高于部分農戶因過量使用化肥、農藥降低單位成本而生產出的劣質價低的農產品。但這個價格應該是既要滿足消費者的支付能力,又能滿足農產品生產者對成本和利潤的要求。為此,應培養消費者樹立正確的消費習慣,樹立質優價優的消費認知。另一方面,要解決逆向選擇問題。信號傳遞可以解決逆向選擇問題,即高品質農產品的生產者向市場傳遞一種代表其質量水平的信號,這個信號形式可以是價格、廣告、品牌、信譽、質量保證金等。但是由于農產品的信任品屬性,其質量信息應由政府向公眾提供 [24] ,為此應進一步完善農產品認證制度、農產品分級制度、農產品生產者信用管理制度等,通過這些具有政府背書性質的質量信號解決農產品市場的逆向選擇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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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stitutional Logic and Practice Path for Green Development of Agriculture
Liu Gang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Tianjin Agricultural University,Tianjin 300384,China)
Abstract:
The green development of agriculture is a fundamental change of agricultural development mode and a systematic project.The analysi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stitutional economics is more important to solve the current problems in the green development of agriculture,and also promote co-ordination from top-level design.This paper analyzes the driving factors and the institutional logic of agricultural green developmen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stitutional change,and probes into the key problems that should be solved in the current and future agricultural green development in China.The results show that:top-down government promotion and bottom-up demand promotion promote the transformation of agricultural green development;the institutional logic of agricultural green development includes reducing transaction costs,internalizing externalities,realizing economies of scale,overcoming risks,and changing the cost-benefit structure of the system;to promote agricultural green development,we should solve the problems of morality,technology,regulation,production and market.
Key words: agriculture;green development;institutional logic;practice path
(責任編輯:李 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