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旅途（組詩）

三色堇

雜亂無章的春天

我已離開往事多年

人間的煙火紛紛

那些青蔥時代的惑已不再來臨

有人在整理雜亂無章的春天

有人在清晨尋求一種朗潤的喜悅

今晚的月亮有多美

風吹著禱詞，遠方的消息，黃昏的鐘聲

一朵花的高度

也吹著曼德爾施塔姆的憂傷

時間將我磨損得越來越小

卻無法磨損我的深情

我真怕在落滿灰塵的鏡中

模糊了你漸行漸遠的身影……

而暮色中

我只有在千里之外一次次吟唱

終南三月

我看到剛剛睡醒的青草

用驚愕的表情掛著雨水

像我正要起身的戀人

成為這個春天最重要的抒情

我要趕走一些微寒

迎接貧困或富足的日夜

我要指給你看陽光折射的樣子

和蓬著翅羽的遷鳥

我還要在深夜為你寫一封信

告訴你秦嶺的風暴有多急

終南的桃花正開得心亂如麻

我還要送你辛波斯卡的《一見鐘情》

看你在燈下被慵懶的生活點燃

最后寫上“見字如面”

我就把你的美在一首詩里留了下來

紅燭

夜，無處不在

我沒有辦法不在燭光下注視你的

第三顆紐扣

你花襯衫里的內容

在一片月光下

任心底的波瀾奔流不息

任一個承諾

在晚風中撩動著你綿軟的醉

我們早已被愛灼燒得四肢無力

你看，我的唇就靠在你的柔媚里

一次次飲下你新春的潤澤

你的體內早已注入了我生命的全部章節

我會繼續制造糖果、闌珊、嗡嗡的廢話

親愛的，即使我站在結滿薄冰的湖面上

依然要把你的深眸捧在懷里

天色未晚

我們經過這片濕地時

一切都有了另外的意義

那深陷其中的，必是你熾熱的爐火

天色未晚

風正用它們的蹄子奔跑

大片的蘆葦花已不知去處

當我們退出生活

迎向我的是你鼻尖上冒著熱氣的汗

你將愛一寸一寸收起來

我迷戀的是你奔赴而來的呼嘯

是你鄰水而居的紅落入眼眶

我給你寫過三封信，它們讓時光微醺

卻不能帶來一場花事

你那里的云是否能覆過我的濕地

我知道未來只是懸在半空的雪

是小樹抱緊的懸崖

是撒向空中的鹽，是尚未綻放的蓮

親愛的

讓我們退出生活坐在木漆的舊搖椅里

說著比落日更深的話

最好的旅途

在最美的春天穿上最好看的長裙

然后，將長發高高盤起

一棵大樹，一場花事，一段流水

我信賴過的焰火

陌生人的某些天高地厚的經歷

都是我要攜程的事物

從北方到南方是我此生最好的旅途

我不需要空蹈的贊美

只要這途中陽光從車窗射進來

只要路邊的小草足夠豐盈

只要一朵桃花挽著另一朵桃花的深情

還有夜深人靜的月光

我的心開始冒出繁茂的枝蔓

我甚至愛上越來越青蔥的自己

愛上借給我火種的人

我承認

為了這最好的旅途我愿意再一次降生

尋親

你答應我，深秋我們一起去鄉下

到向陽的坡上，在荒草中

對著長長的落日深深地喊一聲娘

這一聲娘，把花兒惹哭了

把整個山嵐都喊得戰栗起來

你說，娘啊我帶了最喜歡的人來看你

我們把對娘的愛一寸一寸喊出來

這條黃土路好長啊

長到你永遠走不出眼里那滴淚

你將墓碑擦拭了很久

像是在擦拭一個舊日的傷口

墳前的蒿草又長高了

高到難以支撐對親人的念想

在這孤寂如夜的江湖

你嘗夠了塵世離別的苦楚

如今。娘經過的深秋我們重新經過

我們與她只隔著一段思念的距離

其實，你不必再牽掛你的女兒

我會替你來疼愛她

我會用余生幫她守候

每一個生機勃勃的日子

我們坐在晨光里說著恍若繽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