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記得嗎？

唐一銘

你，可曾記得？

我曾著綠色的軍裝，

望著共和國第一面冉冉升起的紅旗。

你，可曾記得？

我曾揮黑銹的鋤頭，

鑿開北大荒第一塊堅硬如鐵的凍土。

你，可曾記得？

我曾踏泥濘的土路，

見證小漁村第一座拔地而起的高樓。

你，可曾記得？

我曾往破敗的村莊，

點燃鄉親們第一盞脫貧致富的濁燈。

你，是否還記得我呢？

你，忘卻了嗎？

你問我是誰？

別急，讓我告訴你，

我的故事。

一九四九年的北京。

我從夢中驚醒，

滿臉都是淚水，

我夢見他們了，

在那血泊中，即將倒下的他們，引爆了手雷，

掩護了雙腿負傷的我。

我緩過神，看到了病床上的身軀和繃帶纏繞的斷腿，

活下來的只有我自己。

我恨自己，

恨自己沒有隨他們而去，

我感到就像逃兵般的可恥。

窗外突然傳來鑼鼓聲，街上的人們在歡呼雀躍。

我想起來了，

今天，是開國大典。

我支起雙拐，披上灰綠色的軍裝，

不顧一切的向廣場沖去。

當我看到陽光下那面鮮紅的五星旗，

我知道，我絕不是為自己而來，

他們，一定也看到了……

一九六八年，黑龍江。

我坐著搖晃的解放牌卡車，

和同為知青的熱血青年結伴，

一同踏上了這片冰封的土地。

我們搭起簡易的棚屋，

把草席鋪展開來，

在門外挖好了糧窖。

第一夜是難熬的，

你問我是否想家？

誰又曾不呢？

恍恍惚中，我似看到了家鄉的水田，

又似聞見了稻花的香氣。

潺潺的溪水，靈動的魚苗……

但當我醒來，

望見棚屋外那一望無際的沼澤冰原時，

我清楚的明白，

我是誰，我，是來做什么的。

我和同伴扛起鐵鋤向遠方走去……

當我捧著滿手潔白的稻粒時，

我的雙眼含滿了激動的淚水，

我跪了下來，將稻米灑在了棚前的墓碑旁……

一九八一年，深圳。

這是一個雨天，

我走下了綠皮火車，踏著泥濘的土路，

在風雨中走向了這片充滿希望的熱土。

我知道，風雨澆灌后，將是萬物復蘇。

第二天，

我隨著人群，

去見證這里第一座樓房的竣工。

喜慶祥和的氣氛洋溢在空氣中，

就像春節一樣。

當剪彩時，

雨水浸透的土丘支撐不住重量，

使停放的卡車一下沖了下來，

人們四散開來，

只留下一個不知所措的小女孩。

我沖了上去……

多年后，

當我宣布將億萬家產全部捐獻時，

發布會上，眾人紛紛不解。

我指了指自己的假肢，笑著說，

這世上真正的美好遠比金錢珍貴……

二〇一九年，村寨，村支部，宿舍。

村主任和鄉親們圍在我的床榻周圍，

書記，咱們今年的綠色大棚蔬菜，

還沒收就全部賣出去了！

我微笑著點著頭。

書記，咱村的希望小學建成了，

孩子們再也不用翻山去鎮上上學啦！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

書記，您放心，大伙的日子一定一天天越來越好！

書記……

我微笑著，漸漸閉上了雙眼。

我早知道，

自己患上了不治之癥，

但我從不后悔，

從不后悔來到這里，

當我看到鄉親們的笑臉時，

我知道，我選的路，絕不會錯……

我的故事講完了，

你是否知道我是誰呢？

我，是青春，是熱血，

是你，是我，是我們每一個平凡而又偉大的人。

我是天上的閃爍繁星，

當你忘卻時，

你就抬頭看一看天，

相信，你就會永遠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