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免”

●袁 勇

漢字中，有一些長相很接近的字。比如免與兔。

它倆的樣子，看上去只差了一個小點點，可意思卻差得很遠。

留意漢字發展史的讀者會發現，漢字從產生到今天，經歷了很漫長的修飾、美化、簡化、規整化的過程。

免和兔這兩個字，在剛剛產生的時候，長相差別是很大的。但是在漫長的字形演化的過程中，它們倆好像是體型相貌不同的倆人，經過了同一位手藝高超的“美容師”的整容，我們今天看到的它們倆的身材面相，竟然相當接近了。

為了更好地區別這兩個字，我們有必要拋開它們現在比較近似的形象，看一看文字歷史檔案中所保存的它們倆小時候的照片。

先來看看免字還是字寶寶時候的樣子。

在商周時期的金文中，免字被寫作一個大大的帽子下面，扣著一個小小的人兒的樣子。

許多文字學家認為，免是一個人頭上戴著又高又大的帽子的樣子。

文字學家郭沫若先生認為，免是冕的本字（見《兩周金文辭大系圖錄考釋·免》）。也就是說，免本來的意思，是指冕——一種有身份的人（如帝王、諸侯及卿大夫）所戴的帽子。

免字的金文字形，之所以夸大人頭頂上的帽子，是為了表示突出強調的意思，使人一看到免字就知道，這個字所表示的意義的重點，在于人頭頂的帽子，而不是人。就像元字的金文寫作，目的在于突出人的頭部。

那么，免字既是指帽子，為什么又表示去掉、免除的意思呢？

帽子戴在頭上，是帽子。而摘掉帽子，就是免。我們對“免冠”這個詞并不陌生，辦各種證件的時候，通常需要大家提供“近期免冠1寸照片”。免冠，也就是去掉帽子。

帽子被免去，也就脫離了人體。媽媽生寶寶，叫做分娩，娩字表示寶寶從媽媽的肚子里生出來的意思，表示嬰兒誕生，脫離了媽媽的身體。

后來，去除一個人的某種身份或職務，也被稱為免。比如免官。有些政府的官員，不好好工作，做許多壞事情，后來被免掉官職，真是自作自受。

免字常被用來表示摘掉、去掉、免除、罷免的意思，后來就被借用專指這方面的意思了。而表示帽子的意思時，后來在免的頂上又加了一頂帽子“冃”，寫成了冕字。

冕字是一個很奇怪的字。免字明明已經是一個人頭上頂著帽子的樣子了，還要再加上一頂帽子（冃，是帽子的“帽”的本字），真是豈有此理！

這點和暮字很相似。本來，暮字初期的時候寫作莫，已經是表示太陽（日）落進草叢里（茻）的樣子了。由于莫后來挪作別的用途，表示不要、禁止等意思，人們就又在莫下面再加上一個日字，造一個暮字，來表示傍晚、天黑的意思。

有趣的是，免字從金文到隸書演變的過程中，帽子越來越不像帽子了，人也越來越不像人。今天的免字，已經讓人看不出它還是字寶寶時的樣子了。

戰國竹簡

小篆

隸書

楷書

那么，古代的免（冕）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呢？考古學家和文字學家都在根據文獻資料和考古發掘的材料進行推想。杰出的文字學家張亞初先生寫過一篇論文（《甲骨文金文零釋》，載《古文字研究》第六輯），引用了《文物》雜志1960年第七期、1962年第四、五期的考古發掘報道，認為從山西呂梁石樓鎮發現的，出土時存在于死者頭部的一個弓形的金屬裝飾品，形狀與金文“免”上部的形象很相似，應該是死者生前所戴的冕上的裝飾物。

免字就是冕字的最初寫法，這一結論已經得到了大多數文字學家的認同。那么，兔字又是怎么演變的呢？這是我們下期將要聊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