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小魚一樣逆流而上

原煒飛

1

“快起床吧，太陽都曬屁股了。”隨著身上的被子被掀起，耳邊響起大妞爽朗的笑聲，快樂瞬間在空氣里沸騰，好像整個春天都復活了。

前一夜我給大妞打電話，痛哭流涕地說：“不想活了，這日子真沒意思。”想不到，她居然連夜坐火車趕過來，坐在我出租屋的床上，笑瞇瞇地跟我說：“跟屁蟲，還是你姐我靠譜，跟我走吧，我剛買了個小房子，是個二手房，面積不大，但是買下來就是咱們自己的房子了。”

大妞是比我大四歲的姐姐。在此之前，大妞再三叫我跟她去省城發展，可我舍不得離開吳剛。吳剛是我的技校同學，也是我的初戀男友。技校畢業后，吳剛繼續進修，我在商場做了服務員。這樣過了三年，就在吳剛進修即將結束，我對未來充滿憧憬時，他卻移情別戀。他覺得我們倆都是窮苦出身，想在這個城市立足很難，決絕地和我分手。我做了他5年的陪讀戀人，陷在卑微的絕望里，不知接下來的日子怎么過，深夜給大妞打電話，哭了又哭。

我們姐妹出生在偏遠的貧困山區，媽媽腿有殘疾，行走不便，平日里生活全指望爸爸起早貪黑地在地里勞作，光景好些有個好收成，賣點玉米谷子，光景不好時果腹都成問題。爸爸要照顧媽媽和奶奶，我自小依賴著大妞，她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大家都叫我是大妞的“跟屁蟲”，時間長了，連大妞都這樣叫我。雖然我們都是上的同一所小學，但大妞學習比我好，比我樂觀，也比我長得漂亮，即便只考了個專科，總比我勉強被“扶貧”上個技校強多了。她畢業后在省城一家公司上班，日子也很辛苦，怎么敢去買房呢？

看我驚訝得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她什么也沒說，只是抿嘴笑著，邊笑邊麻利地給我收拾東西。

大妞在省城老城區買的小房子有60多平方米，在頂樓，外面堆放著很多雜物。我隨大妞一邊上樓，一邊看著臟兮兮的樓道，心想這房子也太差了吧。大妞不以為意。她打開門，快樂地說：“快進來看，多好啊，陽光滿屋，花草盈目。”

我立即被小屋子里的場景驚到了：一盆盆的花草，有可愛的多肉、蔥綠的吊蘭、蔓延的綠蘿，還有星星點點的迎春花，開得恣意，清新的氣息飄蕩在整個小屋子里，濕潤潤的，直撲臉額。再看著大妞的臉笑靨如花，我頓時歡喜起來，高興地跑進小陽臺，推開窗戶，仰望著窗外的陽光。

進了臥室，躺在舒舒服服的大床上，我興奮地喊著：“多好啊！”大妞也開心地笑道：“只要有自己的屋子，能躺在自己的床上，就有底氣，就不會被打倒。”

“嗯！”我邊答應著邊下決心從頭再來。

2

半年后，在大妞的鼓勵下，我不再只想著賺錢還房貸，雖然依然是省吃儉用，還是去交了學費，學了喜歡的甜點烘焙。這期間，大妞不僅考了會計職稱，還在外面兼職了好幾家會計工作。我知道她為了還房貸、攢錢拼盡心力，心疼她說：“都怪我，現在一點忙也幫不上。”她笑：“說什么呢？我們是姐妹，不分彼此。你現在好好學，就是幫了我的大忙，咱倆在一起會過得越來越好。”我點頭跟著笑，特佩服大妞的這股豁達勁兒，什么事在她看來都云淡風輕，不給我一點壓力。

那段時間，我們的日子過得忙碌而充實。

大妞戀愛后精氣神越來越好，我趁大妞和男友出去旅行時特意鋪了木地板，買了坐墊。

旅行回來后，每到晚上，大妞都會坐在坐墊上看書學習，我則看著視頻，琢磨我的甜點。有一次，我禁不住抬頭望著大妞。“怎么啦？”大妞看我瞅她便問。我故意羨慕地沖她笑道：“你現在是越來越好了！”大妞則笑：“你也是，跟屁蟲，你跟在我的后面，我哪敢不好呢！”聽她這么說，我也笑起來，但笑著笑著，眼里就有了淚。

不久后，我打工的蛋糕店老板要去外地發展，想把店盤出去，問我想不想接手。

我回去和大妞商量，因為蛋糕店的位置和經營都很好，大妞也贊同，我們就把房子做了抵押，貸了款，盤下了蛋糕店。

誰知一年后，經營出現虧損，眼瞅著虧得越來越多，到最后不僅蛋糕店瀕臨倒閉，大妞還為此擔了一身外債。

3

那陣子，我又內疚又焦慮，夜夜失眠，神經衰弱得頭痛欲裂，大妞一直在安慰我，說：“你不要有壓力，欠了錢，咱們可以還，大不了賣了房子，以后還可以再買。不要怕失敗，不要總想著這不該，那不該，要想著你學會的東西越來越多。”她要我只管專心做好蛋糕，剩下的事情她來想辦法。

看她每個月忙著還外債，為蛋糕店絞盡腦汁，還能時時綻放出溫暖的笑容，我便鼓勵自己，要像大妞一樣充滿信心。

終于，在大妞的奔波和努力之下，蛋糕店有了新的合伙人，勉強存活下來。即便如此，我還是看不到未來，有次皺著眉頭，和大妞喃喃道：“好難呀，什么時候才能好起來。”

大妞“撲哧”一聲笑了：“跟屁蟲，不用愁眉苦臉的，我都不怕。”說著，她拉起我的手，語重心長地跟我分享了好多人生逆襲的故事，鼓勵我要有改變命運的勇氣，令我信心倍增，精神抖擻地發誓：“我要像活著的小魚一樣逆流而上，拼盡全力。”她說：“這就對了，只有死魚才隨波逐流，我們只要活著一天，就要活好！”

之后，在大妞的分析下，我發現眼前的壓力與困難并沒有那么可怕，我對大妞有信心。“不過就是賠了套房子的首付而已。”大妞依舊那么樂呵呵地笑。房子被迫賣掉還債，也沒有影響她的心情，我還怕什么呢？

后來，大妞要結婚了。出嫁前，她特意把小出租屋給我整修一新，我笑她瞎忙活，不過是租的房子，她卻笑：“哪怕是只住一天，也要住得舒服。”

兩年后，我們開了分店，彼此分開經營。

也是在這一年，奶奶去世了。大妞約我去看了套現房，她說：“即便我們結婚了，也要有自己的房子，除了給爸爸媽媽養老，也算是給我們自己一顆定心丸。”

我們貸款買了下來。房子是一樓，戶型朝南。因為手頭拮據，整個裝修的過程我都精打細算，親力親為，從零線、火線不分，到一眼能看出墻面裂痕是漆面還是墻體的原因。大妞說得很對，累的時候，往往能學到很多東西。

入冬前，我回去接爸爸媽媽，懷有身孕的大妞堅持隨我一起回去。媽媽不讓她干活，她就在旁邊看著我們。連媽媽都羨慕我說：“有個姐姐真好。”

回到省城后，爸爸媽媽望著我們姐妹倆，望著新房子，笑得合不攏嘴：“真好，真好！”媽媽哽咽著說：“做夢也沒敢想過能過上這樣的日子，妞呀，謝謝你們了。”

我搶在大妞前頭說：“不用謝我，謝她。能有今天，我也得感謝她。”

大妞笑：“說什么呢，我們是姐妹，是彼此的依靠。”

我點點頭，無比欣慰地擁抱了她。是她帶著我一路向前，我這個“跟屁蟲”才能走這么遠，積極向上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