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約翰遜：計算飛船運行軌跡的“隱藏人物”

文/沈不言

凱瑟琳·約翰遜（中

凱瑟琳·約翰遜

2020年2月24日，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簡稱NASA）在網站首頁上推出專題，悼念剛剛去世的凱瑟琳·約翰遜。她為世界留下了一份無價的遺產：作為一名數學家，她用卓越的才能幫助NASA將人類送往太空；作為一名非裔美國女性，她用不屈的意志打破了眾多不公。她用自己的傳奇人生給無數年輕女性做出了榜樣：即使天空再低再狹窄，只要我們的翅膀足夠強壯，也能飛得更高更遠。

她的前半生，從來沒有獲得平等

1918年8月26日，凱瑟琳出生于美國西弗吉尼亞州的一個非裔農民家庭。8月26日，是美國國會通過的“婦女平等日”。諷刺的是，凱瑟琳的前半生并沒有獲得平等。凱瑟琳從小就表現出

對數學的超凡敏感性：“數字實在迷人，我從小就喜歡數數。我會數從這里走到教堂要多少步，我也會算每天洗了多少個盤子和刀叉……任何能數的東西我都會去數。”

凱瑟琳接連跳級，14歲就完成了全部高中課程，并拿到了西弗尼亞州立大學的全額獎學金。4年后，她獲得了數學、法語雙學位，還榮膺畢業生最高榮譽稱號。在當時大部分黑人孩子都無法完成初中教育的美國，這是一項了不起的成就。

1938年，美國最高法院裁決，各州必須為黑人提供與白人同樣的高等教育機會。這個消息給了凱瑟琳攻讀研究生的希望。她努力爭取，終于成為首批就讀母校的黑人研究生。說是首批，其實只有三位黑人，而凱瑟琳是其中唯一的女性。而且，她依然要面對來自膚色和性別的質疑。課堂上，白人教授公開嘲諷，不相信凱瑟琳能憑實力考上研究生。白人同學也對她充滿敵意。在這種情形下，凱瑟琳的學業幾乎寸步難行，僅僅一個學期后，她被迫退學。很快，她工作、結婚、生子。

看上去，凱瑟琳的人生進程似乎和初中就退學的黑人鄰居們無異，但她知道，自己心里始終保有對數學的熱情，不會放棄。

她計算軌跡的宇宙飛船，將人類送入太空

人生轉機出現在1952年。當年，美國國家航空咨詢委員會（簡稱NACA）蘭利研究中心一個全部由黑人組成的“西區計算部門”正在招人。而NACA正是NASA的前身。在計算機發明之前，航天航空的大量數據需要人工完成計算和核對，任何一丁點失誤都可能導致機毀人亡。為了解決這些龐大而繁瑣的工作，NACA破天荒地招募了一批女性。

第二年夏天，35歲的凱瑟琳作為一名計算員加入了“西區計算部門”。半個月后，凱瑟琳因為運算能力出色，被破格借調到另一個研究分部。此前該部門全部由白人男性組成，但凱瑟琳到來后，以零出錯運算打破了膚色和性別的歧視。漸漸地，同事碰到不懂的數據，都會跑來問她，似乎沒有什么問題是凱瑟琳回答不了的。接下來4年里，凱瑟琳分析飛行測試數據，致力于研究尾流湍流導致的飛機墜毀原因，并被選進美國第一個載人航天計劃——“水星計劃”的核心小組。

凱瑟琳最為人稱道的故事發生在1962年。那一年，美國航天員約翰·格倫將搭乘“友誼7號”，執行美國首次環繞地球的太空飛行任務。這要求必須搭建起一個全球性的通信網絡，將位于世界各地的追蹤站連接到位于華盛頓、卡納維拉爾角和百慕大的IBM公司的電子計算機上，這樣就能控制“友誼7號”從發射到降落的整個飛行過程。當時，剛剛在太空任務中投入使用電子計算機，航天員對將生命置于電子計算機的保護之下有些擔心。約翰·格倫指名要求NASA找到凱瑟琳，讓她對計算機的運算結果再人工核對一遍：“讓這位女士核對一下數字，如果她說數字沒問題，那我就能安心出發了。”

凱瑟琳手動核算了所有數字，并把結果反饋給飛行控制中心，而她的結果甚至比IBM還多出了幾位精度。

倒數，點火，發射。“友誼7號”搭載著約翰·格倫飛向太空。雖然飛船僅完成了三圈繞地飛行，就遭遇故障不得不提前返回，但它還是精準地降落在凱瑟琳計算出的經緯度范圍內。

此后，凱瑟琳又參與了阿波羅11號的登月計劃。她不僅設計了登月的飛行軌跡，還預留了備用計劃。一旦電子設備故障，宇航員另有一套導航圖。直到阿波羅13號的任務終止，NASA沿用的都是先前凱瑟琳所研究的那套數據。

從進入NASA到1986年退休的33年間，凱瑟琳寫過26份研究報告，完成了無數精密復雜的計算。NASA每一個重要的航天計劃背后，都有凱瑟琳的計算出來的軌跡。正如她小時候說的那樣：“我要計算可以計算的一切。我做到了。”

她所做的，正是她所享受的

凱瑟琳偉大之處，不僅僅在于她的天才和所從事的不平凡工作，更在于，她在遭受因為膚色和性別帶來的不公平時，依然能仰望星空。

在剛剛進入NASA工作時，凱瑟琳拿到的計算數據經常被整段涂黑——因為那是她沒有權限看到的“機密數據”；她在辦公室里有一個單獨的“有色人種咖啡壺”，但是經常沒有咖啡；整棟樓里沒有供她使用的衛生間，每次她都不得不跑到幾百米外的西區辦公樓里上廁所；她沒有權利在報告上署自己的名字，盡管是她完成了絕大部分的計算和核對工作；盡管她是幫助人類登上月球的功勛人物之一，但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和故事……

電影《隱藏人物》海報

直到2017年，根據真實人物和事件改編的電影《隱藏人物》上映，人們才知道以凱瑟琳·約翰遜為代表的黑人女性，為美國航空航天事業做出的非凡貢獻，以及她們與種族歧視做出的不懈抗爭。

電影提名奧斯卡最佳影片，凱瑟琳被邀請到奧斯卡頒獎典禮。這位耄耋老人并沒有提及那段黑暗歲月，說的依然是她所熱愛的太空和計算：“我所做的，正是我所享受的。”

是的，因為熱愛，她選擇了用自己的方式對抗黑暗。她坐在NASA的辦公室里，隱藏在一摞摞稿紙、一塊塊黑板后，用自己的智慧和勤奮向所有人證明：和她一樣的女性、和她有相同皮膚的黑人同胞，完全具有在前沿領域帶領人類一步步探索未知的能力。

2015年，時任美國總統奧巴馬親自授予凱瑟琳總統自由勛章；次年，NASA以她的名字命名了新建的計算中心；2019年，NASA為紀念做過重大貢獻的非裔科學家，將總部外的一條街道改名為：關鍵少數路。

凱瑟琳·約翰遜和幾十位黑人女性計算員的“幕后工作”，所作出的貢獻并不局限于將人類送上了月球，更在于她們用自己的力量打破了社會固有思維與偏見，讓后來的、同樣膚色的女性以及更多的“弱勢群體”，有機會生活在一個更加自由而平等的世界。

曾經輕視她的NASA，終于說出：“如果沒有你，NASA不會是今天的模樣。”

如今，凱瑟琳·約翰遜終于飛向她曾無數次仰望、她最了解也最向往的星空，留下獨立、堅韌的精神，永遠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