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外二章）

風從高處來，雪花便落滿了山岡。

刪繁就簡。星辰、花朵、草木、飛鳥，連同皴硬的巖石一起都捕捉入夢境，不動聲色，入目皆成留白。

萬物向內生長。

叢林是部無限循環的無字天書。一半兒封捂，留給想象無限發揮的空間;一半兒翻啟，為想像提供實際和依據。笛音落在書頁深處，飄渺幾不可聞。有清泉細細，素而凈，清而亮，悠然輕緩，從山的深處來，又到山的深深處去。宛如大山沉靜的思維，把泛濫凝固，讓喧嘩落定。石是山的書脊，水落石出，線縫間打上了水印，誰一旦讀懂，也就領悟了天空和大地的奧秘。

群山寂寂，有燈如豆。夜的某個小角落被調成暖色，像老照片里的舊時光，刻錄了那些曾經的熱愛和執拗，仿佛不經意的一袖云，輕輕揮起就能鼓出風砸出閃電。鳥聲從煙柳綠里拋出清脆的聲響，山花落，流水香。有只蝴蝶且遠，且近，來了，去了，如夢如幻。

明月升起，夢的睫毛輕輕扇動，月色清輝又疊加起無數陰影。渺遠。

山高月小，無聲無色，空空如也。

山 雨

溪山看云，亦是觀雨。

雨不知從何而來，又往何處而去。或在水窮處，也或在云起時，如那句詞所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絲雨如淡墨，寫盡纏纏綿綿。可是山樹和石頭哪也不去，只好一一作別。記憶只作為影像留存，在一滴水映照的世界里閃現。廣闊又瑣碎，熱鬧又獨立，哪怕從無到有的凝聚過程是那么漫長。

容納太多必然沉重，向下毫無懸念。

落雨紛紛。

用一場喧囂來洗凈塵世煩擾，透明瑩潔，肆意飛濺。直至閑淡的風徐來，天光清朗，盈目清新。

雨匯集成水，成山泉，成小溪，千回百折，汩汩流淌。邂逅氤氳的山水，那些莽莽蒼蒼的山巒，總是美得讓人惆悵。

殘留在樹葉梢兒上的雨滴微微顫動，不留神就要砸碎自己那么多的收藏，讓消失的從此消失，你回不去，它也回不來。甚至，來不及鋪墊一次慎重的道別。在俗世，只余俗事。

山 月

山中一壺酒，我把它喝得醉了醒，醒了醉，喝得所有的夜晚都傾倒在月色中。

醉了看花，看山，看你。醒了望月，望山，望見自己。明月孤懸，所以你的酒杯不要舉得太高，會擋住照進我心里的那一束月光。我要用月光敬你，也敬自己。月光像蟬一樣，用薄薄的，涼涼的翼，把不安分一點一點煽動著。這是你的，和我的月光。

酒杯碰撞出清響，把虛幻的世界濺出一朵酒水花，月光白。看漣漪泛開看世界迷醉，卸下了成人裝備就只剩下孩童的天真。看呀，靈魂失重，跌跌撞撞都在浮光掠影中。笑著，讓語言和步履都蹣跚。

醒時做夢，醉時清醒。一抬眼，花影零亂，我又沽酒而來。飲月的時光沒有退路，不能盡興而返，那就一杯敬過往，一杯敬明天。酒拯救不了想醉的人，被涼風輕輕一推，就倒在這樣的夜里，枕著月色入眠。

作者簡介：蘇黎瑞，福建省作家協會會員，福建省漳州市美術家協會會員。作品見諸于《中國民族報》《廈門文學》《散文詩》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