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歲女孩誰來監護

張士海 潘凌云 周敏

“經過大家的共同努力，今天已與曉霞的姑姑簽訂監護協議，相應的救助政策也將一并實施到位，特向各位匯報……”3月30日上午，在我們專門為關愛曉霞建立的微信群里，江蘇省淮安市淮安區民政局副局長楊衛方發布了一條信息，立即引起群內成員熱烈反響：“這個工作不容易做啊，尤其是在疫情期間，為檢察院和民政部門的同志點贊！”

5歲的孩子無依無靠

這原本是個不幸的故事。 28歲的女子郭琳，與丈夫結婚幾年了，有個女兒叫曉霞。但郭琳夫妻關系一直不好，二人常為瑣事發生爭吵，郭琳也多次遭受丈夫的毆打。今年2月20日晚，丈夫喝了很多酒后回到臥室，又因瑣事與郭琳發生爭吵，借著酒勁，丈夫對郭琳拳打腳踢，一直折騰到第二天凌晨才倒頭大睡。想起這些年自己受的委屈，郭琳萬念俱灰，怒從心起，便趁丈夫睡熟之際將其殺害。

2月29日，案件移送淮安區檢察院第一檢察部審查逮捕，郭琳對承辦檢察官哭訴，自己最放心不下的是5歲的女兒曉霞，不知道孩子以后怎么生活下去。這個信息引起了承辦人的重視，從2012年起，淮安市淮安區檢察院一直在持續打造關愛未成年人的“藍天校園工程”，其中關愛“涉法家庭”學生是該工程的一項重要內容。于是，承辦檢察官立即將這個線索移交給檢察院負責未檢工作的第四檢察部。

案發后，曉霞家里只有58歲的祖父和82歲的曾祖母。這是個非常現實的問題：郭琳的刑期不會太短，曉霞這么小，她的祖父和曾祖母年紀都大了，經濟來源怎么解決？他們是否愿意承擔孩子的監護責任？如此大的家庭變故，有沒有對曉霞造成嚴重的心理創傷？

帶著這一系列問題，作為辦案檢察官，我們與區民政局分管困境兒童工作的楊衛方副局長取得聯系。楊衛方對此非常重視，我們在電話里商議認為，曉霞的父親死亡，母親被羈押，根據規定，民政部門可以按照困境兒童標準對曉霞發放資助金，目前最緊迫的問題是：誰來擔任曉霞的監護人？為盡快將事情落實下來，我們決定立即上門了解情況。

3月11日，我和楊衛方副局長一同前往曉霞家。疫情防控時期，村里封了路，鄉鎮干部和民政辦負責同志陪同我們前往。為了掌握客觀情況，我們首先來到村委會，向村干部了解曉霞家情況。出乎我們的意料的是，談起曉霞的監護人問題，村干部明確反對由曉霞祖父老馬擔任監護人，也說出了很多理由，比如老馬沒有穩定收入、愛喝酒等，而且曉霞是個女孩，由爺爺照顧不方便。

除了老馬，還有更適合的監護人嗎？村干部告訴我們，曉霞在本村的其他親屬，他們都已經問過了，沒人愿意承擔這個責任。曉霞還有個姑姑，遠嫁到外市，村里也跟她聯系過，從情感上，姑姑可憐曉霞，但她自己家里有實際困難，心有余而力不足，沒法承擔起這個責任。

隨后，我們來到曉霞家與老馬見面。這是一幢兩層樓房，從外觀看很氣派，但走進房間，發現沒什么家具。老馬說，為了蓋這房子欠下了七八萬元的債務，本指望靠兒子打工盡快把債還了，沒想到禍從天降，落下家破人亡的下場。說著，老馬眼含淚花。我們說明了來意。

“即使她明天被放出來，我們也堅決不會讓她見曉霞！我兒子死了，曉霞是他唯一的血脈，哪里我也不會讓她去，就我來撫養！”談到郭琳，老馬滿懷憤怒，而對曉霞的撫養權，態度也非常堅決。

村干部認為老馬不適合承擔曉霞監護責任，而老馬卻又堅決要孩子的監護權。怎么辦？巧的是，當天曉霞的姑姑小馬回家鄉看望父親和曉霞。小馬告訴我們，自己心里很難過，也心疼曉霞，但自己家庭困難。她自己的孩子剛一歲，還有四位老人要照應，老人的身體都不太好。為了養活一家子，她和老公要外出打工掙錢，如果再撫養曉霞，肯定力不從心。曉霞的監護人問題又陷入了僵局。

此外，從老馬的談話中得知，曉霞雖然只有5歲，但好像已經懂事，自從母親被抓后，她白天表現得很乖巧，但夜里常常會蒙頭悄悄哭泣。顯然，家庭變故已經對孩子造成嚴重的心理創傷。而這也是我們最擔心的事情之一。

回來的路上，我們商議達成兩點共識：一是盡量讓曉霞離開現在的生活環境，讓她慢慢擺脫家庭變故帶來的心理陰影;二是從各方面考慮，老馬確實都不適宜撫養曉霞，要爭取為曉霞找到更合適的監護人。為穩妥起見，我們決定見一下郭琳，聽聽她的想法。

提到孩子，她泣不成聲

受疫情影響，看守所見面只能采用視頻會見的形式。此時，案件已經退回公安機關繼續偵查。3月12日下午，檢察官視頻會見了郭琳。剛說明來意，郭琳就不停地捂臉抽泣。

“他自己的兒子都沒教育好，女兒跟他一起生活，我怎么可能放心！”當我們問及希望孩子由誰撫養時，郭琳首先反對的就是老馬。她希望自己的父母能承擔起這個責任，雖然父母家里經濟條件差，但還是希望他們能克服困難，讓孩子在有愛的環境里成長。為了說服父母，郭琳特意口述了一段話，讓我們記錄下來予以轉告。臨走時，郭琳再三鞠躬，請求我們務必幫曉霞處理好監護人問題。

回到單位，我們立即與郭琳的母親取得聯系，轉告了郭琳的請求。她表示，女兒家庭遭受變故，自己非常痛苦，也想替女兒照看曉霞，但丈夫常年臥病在床，沒有收入，家里還有個上初中的兒子，一家人靠她一個人打工養家，實在沒法再照顧曉霞。至此，一切又回到原點。曉霞到底該怎么辦？

再提出新方案

就在事情陷入僵局時，淮安市檢察院第七檢察部潘凌云主任得知了曉霞的情況，立即對做好曉霞監護問題作出指導，并將該情況向淮安市婦聯相關負責同志作了匯報。為了集思廣益，共同商議解決辦法，應潘凌云主任的建議，我建立了一個微信群。很快，市、區、鎮三級婦聯的同志，區民政局、鄉鎮分管領導和民政辦同志先后進群，為此事出謀劃策。

大家終于商議出一個新思路：曉霞的姑姑小馬和丈夫常年在外打工，可以讓老馬帶著曉霞去小馬的打工地一起生活，這樣在不耽誤外出打工的情況下，既能讓曉霞換一下生活環境，還能保證每天有女性長輩照顧，對孩子的成長有利。

帶著這樣的建議，3月20日，我和區、鎮婦聯與民政的同志以及鄉鎮干部一行8人再次來到曉霞家，婦聯的同志還特意請來一位心理咨詢師對曉霞進行心理輔導。聽了我們的建議后，老馬表示，這個方案會增加女兒租房費用，女兒不一定同意，而且自己家里還有82歲的老母親，讓她一個人在家自己也不放心。后經我們再三說明這樣安排的好處，爺爺才有點心動，表示會和小馬好好談談，如果他們同意，就把老母親交給自己的弟弟照顧。

為了幫助小馬減輕經濟壓力帶來的思想包袱，我將該案信息轉給檢察院控申部門，他們立即為曉霞啟動了司法救助程序，市、區婦聯也表示會在曉霞的成長過程中爭取更多資助資源，楊衛方副局長也表示，將為老馬和老馬母親申報低保，最大限度地為老馬提供經濟支持。

我們的積極努力讓小馬非常感動，在做通家里人思想工作后，最終接受我們提出的建議，同意擔任曉霞的監護人，并與民政部門簽署了監護人協議。目前，曉霞已經跟隨老馬前往小馬的打工地一起生活。淮安區檢察院為曉霞申報司法救助工作正在推進中。由淮安區檢察院聯合民政、婦聯等部門組建的關愛小組，將持續跟蹤關注曉霞的生活成長情況。（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