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霸王餐的人

時海潮

這天，紀檢委接到一封舉報信，信中舉報某單位領導黃振山經常帶領一幫人，在周末到東山一家叫“田園居”的農家樂大吃大喝，嚴重敗壞社會風氣，其背后很可能存在違法亂紀行為。

紀檢委老周看完信吃了一驚，因為黃振山剛上任不久，年輕、有活力、有干勁，前途一片光明，想不到剛嶄露頭角就開始貪圖享受，長此發展下去結果不堪設想。

老周當即向領導做了匯報，領導很快批復下來：立即展開調查，注意保密。

周末到了，接近中午時分，老周帶領同事小劉，領著各自的家人驅車來到東山腳下。之所以帶著家人并不是為了踏青，而是為了顯得更自然些，此行真正的目的自然是不會讓他們知曉的。正是春天，處處花紅柳綠，景色宜人，老周他們卻沒有心思欣賞春光，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叫“田園居”的農家樂。這家店和周邊的其他同類商家沒有什么不同，有幾間還算整齊的房子，一個大大的院子，院子一角花木蔥蘢，分外幽靜。

老周和小劉戴著棒球帽，架著墨鏡，隨家人走進大院。他們商量好了，先通過農家樂老板側面了解一下黃振山的情況。

一位大爺迎上來熱情地招呼大伙兒。大爺面容和善，滿面笑容，看上去精神頭兒相當不錯。老周他們要了一個包間，點了幾道簡單的菜品，至于飯錢，兩人還是按老規矩，AA制。

老周的特長是口語表達強，能通過看似平淡的交流，在不落痕跡之間了解情況，這幾年類似的任務他完成了不少，所以這次才派他來。他正要把大爺叫過來聊聊，小劉略顯緊張又興奮地輕叫一聲：“巧了，這次一定大有所獲呀！”

老周不明所以，小劉指著窗外，說：“看，他也來了！”

老周朝窗外一看，見黃振山正往院子里走呢。他身后跟著幾個人，一個個有說有笑，臉色紅撲撲的，顯然是剛從山上游玩下來，來這兒吃午飯的。

黃振山真的帶人吃喝來了，舉報人沒有說謊。本來今天只是想側面了解一下情況，想不到還能來個迎面相撞，現場取證，真是太巧了。老周和小劉不由得喜上眉梢。

眼見著黃振山帶人進了隔壁的一間包廂，這時大爺把老周他們點的菜陸續端上來了，家人們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老周和小劉也隨便動了幾筷子，瞅瞅火候差不多了，老周一個眼色，小劉站了起來。

小劉才工作不久，平時不太跟人接觸，所以他認識很多人，可很多人不認識他，黃振山就是其中的一個。小劉戴著帽子和墨鏡，推開黃振山那個包廂的門，大大咧咧地說：“抱歉抱歉，崔哥，我來遲了，先罰酒三杯！”

包廂里的人都抬起頭朝他看，個個一臉茫然。小劉一拍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走錯了，打擾你們了。”說完反手帶上門，出來了。進入自家包廂后，小劉向老周低聲匯報：“他們正在吃飯，不過飯菜相當一般，酒也一般。”

老周問：“會不會是舊瓶裝新酒？”老周這么問是有原因的，有個別貪圖享樂的官員為防止授人以柄，會把好酒裝入普通的酒瓶里，蒙混過關。

小劉搖頭：“不會的，他們正在開酒，那酒瓶一看就是原封的，就是一般的酒。而且黃振山喝的是飲料。”

這時大爺端著菜進來了，兩人止住談話，老周先遞過去一根煙，又為大爺點著了。大爺道了謝，正要轉身出去，老周拉住他，說：“大爺，您家的菜又新鮮又透著股陽光的味道，真好吃，以后您這兒就是我們的根據地了，我們會經常來捧場的。”那大爺十分高興，連聲感謝。

老周又說：“大爺，您店里很多回頭客啊，比如隔壁那桌人我就見過，上回我跟朋友來您這兒吃飯時恰好他們也在。”

大爺點點頭，笑呵呵地說：“可不，他們也常來。老板，以后還請你多照顧我的小生意，幫著宣傳推薦啊。”

老周熱情地說：“會的會的，只怕隔壁更照顧你的生意。瞧，我們只是家人來吃著玩玩，能吃幾個錢。人家可全是朋友，消費肯定貴……”

大爺的臉色突然一變，哼了一聲，咧著嘴說：“貴倒不算貴，就是一分錢也不給，我每次都是干賠呀。再這么下去，就給他吃黃了！”

老周和小劉一聽，忍不住悄悄對視一眼，想不到黃振山還吃霸王餐！

小劉擺出一副不忿的樣子，說：“不給錢？不給錢大爺您不會跟他要？”大爺一臉無奈地攤開手，說：“他說他沒錢，先記上賬，啥時候有錢了，再還我。你讓我怎么辦？不說了不說了.你們吃，我還要忙去。”

事態越發嚴重了。這時老周和小劉帶來的家人吃完都出去玩了，只留下他們二人在包間里。剛才雖然有所收獲，只是還不明朗，他們決定再深入了解一下。

終于等到隔壁那桌人吃完出去了，兩人透過窗戶看到他們來到院子中，看得出來，黃振山沒喝酒。這時一個女人從屋里出來，走到了院子里，和黃振山說著什么。小劉瞪大了眼睛，低聲說：“如果我沒看錯，這女的是黃振山的夫人！”老周仔細看了一眼，見這女人舉止端莊，穿戴得體，說了幾句話后，那女人和黃振山他們一道開車走了。

看樣子小劉沒有看錯，那女人正是黃振山的夫人。

讓老周和小劉瞪大眼的是：那女人走的時候，手里拎著一大包新鮮的蔬菜，還有兩只老母雞！

不但白吃，走了還得拿著！你是鬼子進村啊！

這時大爺、大娘來到老周他們的包間收拾桌子，老周對小劉說：“我們吃好了，菜真可口。”

兩位老人忙說：“哪有啊，農村也沒有什么好食材，家常菜的做法，圖個新鮮罷了。謝謝你們照顧生意。”

老周和小劉付了錢出來正要走，身后正收拾桌子的大爺憤然開口了：“奶奶的，今兒個又來白吃白喝，照這樣下去，我這小飯館遲早要被他吃垮了。”

兩人一聽就停住了腳。這時大娘大聲嚷了起來：“死老頭子，說什么呢？孩子吃你點兒喝你點兒，總嘮叨個沒完！”

老周他們心里詫異，兩位老人的對話怪怪的。老周回過頭，笑著說：“大爺，這年頭還有人白吃白喝？這是誰啊？”

大爺一聽更來勁兒了，臉紅脖子粗地叫道：“可不是嗎？我開個小飯館容易嗎？”

大娘的聲調更高了：“孩子工資就那么多。他升職了，朋友同學鬧他，要他請客，他丈母娘有病，孩子上學，哪兒不用錢，他有那么多錢嗎？只好到我們這兒吃點兒喝點兒，過分嗎？你難道要他學壞弄公家的錢？”

大爺眼一瞪：“他敢！”

大娘又說：“還有，他媳婦不是一有空就來幫你洗菜洗碗打下手嗎？你請個小工要不要開工資？還想怎么著？死老頭子，你掙錢不給孩子花，難道還想找小老婆不成？”

大爺一聽，原本緊繃著的臉一下子綻開了，撲哧一笑，說：“老婆子，這么大年紀了說這個也不怕人家年輕人笑話。”

老周忙說：“慢著慢著。大爺，我怎么越聽越糊涂呢？”

大娘一拍手：“嗨，這有啥糊涂的，老頭子心眼小唄。兒子連著幾個禮拜都回來蹭吃蹭喝，他就不樂意了。”

當走出“田園居”的時候，兩個人的心情好得不得了。這時老周和小劉的孩子跑過來，噘著嘴說：“你們大人就曉得談事情，倒是上山玩玩啊！”

兩人哈哈一樂，說：“現在有心情玩了。走，上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