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簍子戒酒

韋金梅

寶貴酒坊又出新酒了，韓寶貴迫不及待地打電話通知他的老客戶老崔。

老崔是遠近聞名的酒簍子，每天要喝一斤白酒才能入睡，不過他酒品好，喝再多的酒都不會撒酒瘋，更不會對家里的老婆和兒子崔志強動粗。不過越是這樣，兒子越是怕他，老崔要他往東，志強就不敢往西。

老崔喝的酒，都是寶貴酒坊出的。韓寶貴跟他達成了一個口頭協(xié)議，每次出新酒先告訴老崔，他來買酒，韓寶貴多給他一斤兩斤的，條件是，老崔不許買別家酒坊的酒。

等了不到半個小時，老崔騎著摩托就來了，他一腦袋杵到酒缸里，猛力嗅了幾下。韓寶貴見他這次沒帶酒桶，以為是出門走得急忘了，就拿出一個桶，對他說：“老崔，這回打多少斤？”

老崔直起腰桿，背過手，眼睛卻像被酒缸吸住了似的，挪不開，慢悠悠地說：“不買。”韓寶貴懵了：“咋的，這酒不對昧兒？”

老崔一邊往外走，一邊搖頭。韓寶貴急了，難不成真是自己的酒出了問題？他跑上前去攔下老崔，要他給個建議。老崔沉吟了一下，說：“酒沒問題，是我戒酒了。”

韓寶貴聽完“撲哧”一下樂了，細數(shù)下來，老崔得有三十年酒齡了吧，說戒就能戒？老崔不置可否，走了。

韓寶貴的老婆見狀，嘀咕起來，老崔要是真戒酒了，他們酒坊可是丟了個大主顧呢，韓寶貴笑著說：“看他一步三回頭的樣子，戒不了。等著吧，明天準會再來。”

果然不出韓寶貴所料，第二天老崔又來了，不過跟昨天一樣，一個勁兒地聞，不買酒。韓寶貴來氣了：“要不要我再給你配點花生米？不然光‘喝酒沒勁啊！”

老崔瞟了他一眼，識相地走了。

離上回買酒已經(jīng)過去半個多月了，他之前買的十斤早該喝光了，難不成去別家酒坊買了？韓寶貴琢磨，他們可是有口頭協(xié)議的，老崔要真上別家買了，半年賒的賬不但得馬上結清，還得賠韓寶貴十斤酒錢！

連著好幾天，老崔只去聞，就是不買，吊足了韓寶貴的胃口。

這天，眼看就到飯口了，韓寶貴想著，老崔吃飯肯定得喝酒，決定去他家一探究竟。

這時，老崔已經(jīng)做好了飯菜，兒子和老婆還沒回來，他就坐在餐桌前等著。韓寶貴沒有驚動他，而是悄悄地趴在了窗戶下。

只見老崔往院子里望了一眼，然后迅速轉身從櫥柜里拿出酒桶，“咚咚”往碗里倒。倒?jié)M了，他沒著急喝，而是煞有介事地坐回去，端起碗，聞了又聞，半晌才仰起脖子一飲而盡，喝完還不忘舔舔嘴唇，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這不還在偷著喝嗎？還說戒酒？笑話！韓寶貴放心了，不過他得查清，酒桶里裝的是誰家的酒，違反協(xié)議，是要賠償?shù)模∷p咳了一聲，一邊往屋里走，一邊假意喊道：“老崔在家嗎？”老崔想把酒桶藏起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韓寶貴明知故問：“喝著呢？我沒啥事，新酒出來了，你不買，我就是納悶，過來看看，原來還有酒啊！”說著，抄起桶給自己倒了一碗，沒等老崔反應過來，他就“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

咦？這酒味道不對啊！韓寶貴又倒了一碗，聞了聞：“老崔，你在誰家買的？這是……假酒！”老崔見瞞不住，告訴了他實情。

原來，老崔的兒子志強馬上要高考了，可學習成績一直不太如意，沒有信心。老崔沒少鼓勵他，志強卻說，他要考上大學，比老崔戒酒還難。老崔心想，只要自己把酒戒了，不就可以用實際行動告訴兒子“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的道理嗎？所以他才下決心戒酒。可幾十年的酒癮，真不是想戒就能戒的。他往酒桶里灌了白開水，只要饞急了，就倒一碗來喝，灌的水越多，酒昧就越淡，現(xiàn)在桶里幾乎只剩下水了。

韓寶貴聽得目瞪口呆：“老崔啊，你也太能耐了吧！既然是水，干嗎還煞有介事地喝啊？”老崔有些不好意思：“我尋思著，走個流程，不是更有滋味嘛！”

正說著，門外響起腳步聲，估計是志強回來了。老崔忙把酒桶藏起來，還要韓寶貴保守這個秘密。萬一讓志強知道了，他準會心疼老崔，到時候就前功盡棄了。

志強見韓寶貴在家里，怯怯地問：“爸，你是不是叫韓叔給你送酒來了？你可答應我的，你要戒酒。”

老崔忙拍胸脯保證他沒喝酒，還要韓寶貴給他作證。志強為人靦腆，老崔嗓門一大，他緊張得臉都紅了。韓寶貴急忙說：“老崔，你跟孩子說話嗓門那么大干啥？志強啊，我作證，你爸確實沒喝酒。”

志強把他拉到門外，低聲問：“韓叔，我爸欠你多少酒錢？”韓寶貴想了想，說：“一天一斤，小半年了，有一千多塊吧。”

志強從背包里掏出一沓零錢塞給他，“這是我省下來的零花錢，一共一百三十塊，你先拿回去，剩下的我攢夠了再給你送過去。以后千萬不要賣酒給我爸了，他年紀越來越大，再這么喝下去，我怕他吃不消。這次我就想趁高考的機會，讓他把酒戒了，這樣我出去上大學才不會擔心……”

韓寶貴聽了很是感動，這家人太叫人羨慕了，老子為了兒子，兒子擔心老子。再想想自己家那個不省心的兒子，他感觸頗多，于是把錢又塞回志強的書包里，說酒錢等他大學畢業(yè)賺了錢再還也不遲。

志強很感動，立馬掏出紙筆，寫下一張欠條，然后交給了韓寶貴，“叔，我爸說得對，你是個好人，等我有錢了，一定馬上給你送過去！”老崔真是這么夸自己的？韓寶貴瞬間感覺飄了起來，鼓勵志強幾句后，拿著欠條離開了。

過了兩個月，高考成績出來了。韓寶貴聽兒子說，志強考上了名牌大學，還是他們市里的理科狀元，學校領導都去老崔家送錄取通知書了！

韓寶貴感到非常意外，老崔的榜樣作用太大了！他買了幾斤水果，想去沾沾喜氣，走到半道.卻遇到老崔領著志強來找他了。志強捧上一千塊錢，說：“韓叔，對不起，我爸不該利用你的善良，騙取你的同情心。”

韓寶貴懵了。老崔鄭重地向他道歉，說他撒謊了，兒子學習成績一直很優(yōu)秀，肯定能考出高分，只是他中意的那家重點大學，學費要六千元，拿出家里所有積蓄勉強夠了。但老崔前不久在工地上班時傷了腰，干不了重體力活，家里的收入銳減，所以，他才下決心把酒戒了，省出一筆開支。可要是他不再買酒了，韓寶貴肯定會催他還賬，一千多塊錢呢，要是還了賬，兒子的學費就不夠了，所以他才想了這么個欲擒故縱的辦法，引韓寶貴去他家，父子倆演了一出感人的親情戲。韓寶貴心一軟，肯定答應志強酒賬延后再還。

韓寶貴聽完樂了：“老崔，我就那么小氣啊？你跟我明說好了。你就說，你要留錢給孩子上大學，酒錢緩緩，我還能不答應嗎？”

老崔拍了拍他肩膀，說：“我知道你好說話，可你老婆……”

既然提到他老婆，韓寶貴把老崔拉到一旁，附到他耳邊說：“還是你了解我。不過你放心吧，從你家回來的當天晚上，我就用我的私房錢把你的賬頂上了，她早銷賬了。不過，可別把我有私房錢的事給捅出去，哈哈。”

老崔頓時說不出話來，一把握住了韓寶貴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