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超穎
摘要:附條件不起訴在我國的實踐中已經有較長時間的歷史, 但在司法實踐中,附條件不起訴制度的適用存在問題,這一制度的適用并沒有發揮它真正的價值,也在過程中偏離了它設立的目的。本篇論文將從制度的確立、制度適用中存在的問題及完善制度適用的建議角度進行論證,旨在優化附條件不起訴在司法實踐中的適用,真正實現該制度設立時的目的,早日為附條件不起訴制度的擴大適用奠定基礎。
關鍵詞:附條件不起訴;制度適用阻礙;未成年
前言
2012年我國的刑事訴訟法新增加了附條件不起訴制度,這是針對于未成年的不起訴制度,距今已經有九年的歷史了。附條件不起訴是與我國其他四種不起訴類型并行的不起訴制度,但與其它相比又有所不同,如,它并不是終局的不起訴。它的適用范圍僅適用于未成年。它的適用程序要比其他不起訴制度復雜,等等。因此研究附條件不起訴的適用時應該注重他的特性。
1.我國附條件不起訴的確立
我國附條件不起訴制度正式建立的時間并不長,但各檢察院早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就對附條件不起訴進行了適合中國國情的嘗試,距今已經有近20年的歷史。 “附條件不起訴”這一制度的名稱也是幾經曲折才最終確定。上世紀受域外其他國家的影響,我國學者紛紛對此制度的名稱提出了不同的說法。例如,受德國不起訴制度的影響提出叫“暫緩起訴”、“暫緩不起訴”。借鑒美國制度的名稱,稱之為“審判分流”,等等。雖然這些叫法都體現出了附條件不起訴的某個特征,但是卻沒有突出該制度的特點,即不同于其它終局不起訴制度,該制度需滿足一定條件經過一定考驗期,才終局不起訴的特點。[1]因此2012年修改的刑事訴訟法采納“附條件不起訴”這一名稱,更符合制度的特質,也標志著我國附條件不起訴制度的基本確立。
根據我國刑事訴訟法規定,附條件不起訴是指檢察院在對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案件審查起訴時,對于符合一定條件的輕罪,在未成年有悔罪表現的情形下,檢察機關可以決定給未成年設定考驗期。若未成年在考驗期內表現良好,最終作出不起訴決定的一項制度。需要同時具備幾個條件:第一,主體一定是未成年。只有未成年可以適用此種類型的不起訴制度。第二,未成年所犯的罪行一定是符合刑法分則第四章“侵犯公民人身權利、民主權利罪”、第五章“侵犯財產權利罪”以及第六章“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罪”這三章罪名的犯罪。這三章也是未成年最常涉及、犯罪率最高的罪名。第三,未成年犯罪的刑罰是可能判處一年以下的刑罰。這一點說明,并非對所有的未成年犯罪都留有余地,只有犯罪情節輕微的“小壞蛋”,國家才會給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第四,未成年的犯罪應符合起訴條件。否則就應援引其他不起訴種類。第五,未成年犯罪人需要有悔罪表現。能清楚的認識到自己錯誤,并真心悔過。國家創制這一項制度是對在成長階段的未成年知錯能改的機會,體現出我國法律對未成年的人性化關懷。
考驗期是附條件不起訴制度獨有的要求。期限從六個月到一年,由檢察機關根據犯罪情節來決定。這期間由檢察機關監督,未成年需遵紀守法,積極地接受矯治與教育。只要在此期間未成年沒有違法違規,也沒有發現新罪漏罪就可以終局不對未成年進行起訴。相反,則人民檢察院撤銷附條件不起訴,依法提起公訴。
附條件不起訴制度體現出了我國刑事司法對于未成年的寬宥,表現出現代刑事訴訟法的懲罰與教育并存的任務。德國刑法學者李斯特曾經指出,如果對于未成年采用社會化、人道化、非刑罰化的措施將大幅度的降低未成年成為累犯的概率。[2]附條件不起訴制度有獨特的意義,關注未成年的身心發展,有利于防止未成年與其他罪犯交叉感染。附條件不起訴制度也節約司法資源符合訴訟經濟原則的要求。因此,無論從哪一方面考慮,附條件不起訴制度都值得進行研究并發揚光大。
2.附條件不起訴適用的障礙及成因
附條件不起訴在司法適用中并不得重用,一直存在適用率低、程序繁瑣、監督考察實施困難等現實障礙,也給附條件不起訴制度的擴大適用造成了阻礙,下文將分析該制度適用出現問題的原因,以便于并積極尋求解決方法。
2.1附條件不起訴適用易混淆
據調查,某市級檢察院6年中,適用附條件不起訴共265人,平均每年45人。市級下設的多個基層檢察院每年適用附條件不起訴人數不到3人。附條件不起訴的適用比例僅占未成年審查起訴人數的11%。[3]附條件不起訴與其他不起訴制度相比,在未成年刑事司法實踐中適用率偏低,這不僅僅因為案件不符合適用附條件不起訴的條件,更是檢察機關在對未成年審查起訴時,對于犯罪情節輕微案件更多的選擇適用相對不起訴制度。換句話說,附條件不起訴在實踐中常常被相對不起訴所取代。這是附條件不起訴適用率偏低的主要原因。
究其原因,附條件不起訴與相對不起訴具有內在的相似性,適用的界限并不明顯,容易造成混淆。相對不起訴是指檢察機關在擁有起訴權的情況下,對案件進行權衡后,認為不起訴比起訴更合適的情況下,作出不起訴決定的情形。其中,犯罪情節輕微、斟酌案情、可以作出不起訴決定等,是兩種不起訴制度都具有的特征。
因此,學界對于附條件不起訴與相對不起訴的關系也有爭論。大體包括三種觀點,一是包含說,認為附條件不起訴是相對不起訴的下位概念,是檢察院對于案件裁量重整的結果。[4]二是代替說,這種說法也否認了附條件不起訴的獨立性,將附條件不起訴看作是對相對不起訴裁量后的一種符合法定條件改變。三是遞進說,此種觀點也是通行觀點,承認了兩個不起訴制度的獨立性,但有內在相互聯系存在遞進關系[5]。認為附條件不起訴的適用罪行是犯罪情節比相對不起訴更加嚴重,但仍符合附條件不起訴情形的罪行。
本文認可第三種觀點。在未成年的犯罪案件中,若所犯的罪行情節輕微,檢察機關審查后結合案件情節,認為案件可以不提起公訴的,作出相對不起訴決定。但是,若未成年所犯罪行符合起訴條件應當起訴,但犯罪情節輕微,有悔罪表現,又恰好是刑事訴訟法第四、五、六章的罪名,人民檢察院作出的就應當是附條件不起訴的決定。
2.2附條件不起訴適用繁瑣
附條件不起訴與其他不起訴制度相比,無論是適用條件還是適用過程都更為復雜,導致工作量成倍增加。附條件不起訴的適用條件在第一部分已經較為詳細的進行闡述,此處不再贅述。
其適用過程繁瑣,如準備期間對未成年詳細的調查,在考驗期的考察、要進行兩次審判……這些繁瑣的特征都源于附條件不起訴的獨特特征。此類型的不起訴對象是未成年。各國的法律對未成年都有特殊的保護和照顧的,我國也不例外。涉及未成年的工作會更加的詳細謹慎。判斷未成年能否適用不起訴首先要做調查,未成年的社會調查是法律明文規定的,較成年人相比更加詳盡,他的家庭環境、社交情況、性格特征,等等都是需要調查的情況。[6]這已經為檢察機關增加了不輕的工作量。此時若選擇對未成年作出附條件不起訴,檢察機關的工作量就會成倍的增加。因為,作出附條件不起訴的決定并不是終局的不起訴,它有一個六個月到一年的考驗期。在這個期間有專門人員對未成年的表現進行詳細的考察。考驗期結束后存在兩個結果,要么決定提起訴訟,要么作出終局不起訴的決定。無論哪種決定都要再作出一次判決。最終要有附條件不起訴決定和正式不起訴決定兩次判決。上述這些程序,無疑都增加了附條件不起訴的工作量。據統計,附條件不起訴案件的工作量是公訴案件的2.5倍,是相對不起訴的5倍。[7] 這樣就解釋了檢察機關在工作中喜歡適用相對不起訴,將附條件不起訴束之高閣的原因。
縱觀整個刑事訴訟程序的流程,附條件不起訴雖然增加了檢察機關審查起訴環節的麻煩,但是對于后續的法庭的審判工作和監獄的監管工作都提供了便利,進行了具有說服力的篩選。不僅節約了司法資源,還體現了刑事訴訟法懲罰犯罪與保障人權,教化為主懲罰為輔的特征。是司法與社會的進步。
2.3監督考察實施困難
附條件不起訴核心特征是附條件,這個條件即檢察院在決定的考察期內對未成年進行監督考察。在此期間內未成年應當遵守法律規定,期限屆滿檢察院終局作出決定。所以,考驗期是這一制度的靈魂,適用了附條件不起訴,但是監督考察的效果不理想,這一制度就失去它獨特的價值和積極意義,導致對犯罪嫌疑人和被害人的不公平。然而,監督考察在實施中會面臨諸多問題,引發檢察機關對附條件不起訴的消極心態。
監督主體是監督考察首要解決的問題。我國法律明文規定,檢察院是進行監督考察的主體。但這其中的問題在實踐中難以避免,檢察院自身的經歷和資源是有限的,也并沒有為未成年專門設立的部門。這個監督考察的工作常常就由檢察院抽調出1-2名年輕的人員進行監督。這種方式在考察監督人數少的時候可以實施,一旦考察人數多就會出現人手不足,考察流于形式的情形,這會嚴重影響附條件不起訴的適用效果。
《人民檢察院辦理未成年刑事案件的規定》提出,未成年的監護人、所在學校單位、村委會、居委會都可以會同檢察院監督檢查未成年。因此在實踐中,漸漸還形成了其他的監督考察形式。如由家長、學校或者所在社區進行考察; 由檢察機關聯系愛心企業或者職業培訓機構或委托基層司法機構進行考察; 檢察院牽頭組成幫教小組,與其他機構一起共同實施考。[8]這些形式對于小規模的監督考察頗具成效,人數一旦增多效果就會不盡人意。其次,企業機構等進行監督考察的流程至少也要上千甚至上萬的費用,這些經費理應由檢察機關支付,但檢察機關并沒有這項經費的來源,基層檢察院甚至無力支付這一費用。最后只能盡量不適用這一制度,或者減少監督的費用,考察自然就流于形式了。這些都阻礙了附條件不起訴的適用。
3.完善附條件不起訴適用的建議
附條件不起訴制度在創立之初是希望可以對未成年進行關懷和護佑,引導他們積極向善。體現出人道主義的價值。更有學者提出期待擴大附條件不起訴的適用主體,將附條件不起訴適用到成年人的刑事案件當中。這是一個有利于社會發展和刑事司法進步的構想,但是附條件不起訴適用率偏低,實施過程也需要進一步優化。這也成為了附條件不起訴適用和進一步發展的阻礙。對此,本文提出了幾點完善建議。
3.1完善法律規定 細化適用情形
法律的生命來源于實施,法律的權威也是通過事實來體現的。但是在司法實踐中,這一制度并沒有得到重用,沒有發揮它設立時期預想的作用。檢察機關對于能夠適用酌定不起訴的案件盡量不去適用附條件不起訴。檢察機關為了達到業務要求,不讓這一制度成為休眠條款,也會酌情適用這一制度,因此它的的適用率不會為零,但仍然很低。
附條件不起訴適用率低,一個不可否認的原因就是檢察機關可以找到替代品,即使不適用附條件不起訴仍然能夠解決案件,既對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沒有實質的傷害,還能夠減輕檢察機關的工作量。在司法實踐中經常會出現附條件不起訴被酌定不起訴代替的情形。不可否認,附條件不起訴與酌定不起訴具有類似性,但是兩個制度更有實質的區別。首先,裁量依據的范圍有所不同,附條件不起訴裁量所依據的內容要比酌定不起訴多,檢察機關可以創造性的為考察創在條件,附條件不起訴考慮的內容更加全面具體。其次,兩者的價值取向不同,酌定不起訴更傾向于寬嚴相繼的價值追求以及訴訟經濟的考慮,附條件不起訴所關注的是對未成年的保護,力求在法律允許的最大范圍內,避免未成年受到起訴。最后,兩者的關注也有所不同,酌定不起訴關注的是犯罪行為,附條件不起訴關注的是對未成年教育與幫助。立法進一步細化兩者的區別,明確兩者適用情形。司法機關真正為未成年所考慮,適用真正有利于未成年嫌疑人的制度,也要讓被害人和社會都安心。
3.2明確裁量標準 改變幫教模式
制度適用標準的不明確也是檢察機關適用這一制度的障礙,我國刑事訴訟法第271條僅僅規定了適用附條件不起訴是“可能被判處1年以下有期徒刑”這里規定的“1年以下”是指宣告刑還是法定刑在適用時有爭議。我國的刑法是以成年人為標準設立的刑罰,對于未成年來說過于嚴苛,未成年在宣判時還有更多的“優惠政策”,因此此處所規定的,應當是“可能被判處宣告刑1年的有期徒刑”。1年以下是考慮了所有量刑情節后,最終都出的結論。
未成年的幫教活動不僅僅依靠檢察機關的努力,全社會對未成年的關愛也必不可少。未成年的問題,需要社會的關注與幫助,引導他們積極向善。附條件不起訴在實踐中已經漸漸形成了社會幫助監督教育的形式,有的檢察院采用招募志愿者,有的和企業簽訂協議,企業以做公益的形式幫助監督考察,或者尋找專門培訓機構,幫助未成年在幫教期間學習技能。這大部分要依靠檢察院自身的關系、資源,在過程中因為人數增多、資金不到位、機構具有臨時性等原因,最后往往達不到預期的效果。本文推崇的方式,一方面,由檢察機關倡導轄區內企業或培訓機構,簽訂協議幫助監督教導未成年,在此期間可以學習技能。期間需要的費用由當地政府支出專項基金,再由未成年的監護人負擔一小部分。另一方面,應當認識未成年不是社會的負擔。在幫扶期間也可引導未成年服務與回報社會,我們考慮的不應該僅僅是義工、司法機關為未成年做什么,也應當考慮到未成年能為國家、為社會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例如可以帶領未成年到偏遠的地方做義工,獻愛心。既能幫助有需要的人,又能讓未成年人體驗生活,珍惜所有。是一舉兩得之舉。真正能達到此制度建立時的目標。
3.3簡化相關文書設計 制訂專門幫教方案
另一方面,附條件不起訴加大的成倍工作量,也是檢察機關抗拒這一制度的原因。復雜的制度設計讓檢察機關不得不對同一案件同一個嫌疑人作出兩次判決,簡化不必要的機械工作,如可以簡化附條件不起訴的法律文書,為工作人員提供模板式的階段總結術話,考察人員根據實際情況做細節修改,這樣就可以減輕工作人員的工作量,集中處理附條件不起訴中真正需要精力解決的問題,不在重復機械的工作中浪費精力。檢察機關的工作人員也應該有科學的考評機制,適用了附條件不起訴制度,也應體現在工作評價上,激發適用這一制度的積極性。
附條件不起訴在實踐中,能將我國刑事訴訟法所要履行的職能——教育、矯正、改造職能完美的體現出細化考察期的考察義務,設立統一的考察標準,將考察不在流于形式,真正發揮制度建立的作用。檢察機關能夠在適用附條件不起訴這一制度時,有明確的事實標準,嚴格按照法律規定執行。由于每個未成年所處的生活環境、犯罪動因等等都有所不同,教育改造所采取的方式也應該有所不同,根據未成年不同的特點,制訂不一樣的改造方案,對未成年的改造更有效率,改變幫教“不對癥”的弊端。在審查起訴時,關注未成年的犯罪動機,與犯罪過程,例如可區分是激情犯罪,還是有預謀的犯罪,根據不同情形,制定不同幫教方案。真正實現這一制度在創立之初想要達到的效果。
參考文獻:
[1]陳光中,張建偉:附條件不起訴 檢察裁量的新發展 [J]. 人民檢察,2006(07):223-230.
[2]皮藝軍.中國少年司法理念與對接[J]. 青少年犯罪題,2010(06):30-33.
[3]王滿生.未成年人附條件不起訴制度的實施與完善[J].甘肅社會科學,2019(04):223-230.
[4]葛林.附條件不起訴之三種立法路徑評析[J].中國檢察官學院學報,2011(06):46-59.
[5]柳小惠.論我國附條件不起訴制度的立法完善[J].人大研究,2013(07):51-59.
[6]王滿生,黃友根.未成年人附條件不起訴適用風險判斷[J].人民檢察,2015(18):33-38.
[7]建林.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實施情況調查與研究[M].北京: 中國檢察出版社,2016.
[8]王滿生,陳宗玉.未成年人附條件不起訴監督考察制度實施研究[J].江西社會科學,2014( 11):76-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