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間贈與之效力研究

陳思豆

摘要：夫妻間贈與既不同于一般贈與行為，也有別于夫妻財產制契約。夫妻間贈與應當是指婚前或者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夫妻一方將特定的個人財產全部或部分贈與另一方的行為?？紤]到其作為家庭財產處分行為具有極強的倫理性特征，該行為應當適用親屬法規則，即原則上該贈與行為一旦生效即可發生不動產物權的變動，但不得對抗善意第三人。

關鍵詞：夫妻間贈與;夫妻財產制契約;贈與合同

一、問題的提出

司法實踐中，夫妻間經常以夫妻財產協議的形式對夫妻個人所有或共同所有的財產進行約定，當婚姻關系發生破裂或雙方離婚時，雙方訴至法院，協議中贈與方往往會請求撤銷贈與。法院對此的處理方式有：一是夫妻雙方在法律許可范圍內基于各自意愿而自行約定的關于財產保護和財產贈與等方面的內容，在法律層面上可以認定為合法的約定，在法律適用上優先考慮針對夫妻財產關系的婚姻法，即對夫妻雙方而言，雖未辦理物權公示登記，但協議在夫妻間產生所有權變動效力，雙方離婚時不支持房產贈與方的撤銷贈與房產請求;二是夫妻在合法約定有關財產的前提下，參照《合同法》中規定的贈與合同相關內容，贈與人在未轉移贈與財產權利前，對其贈與的財產享有自由撤銷權。針對審判實踐中同案不同判的現象，雖然我國最高人民法院通過頒布的《婚姻法司法解釋（三）》以及頒布了相關指導性案例回應了這一現實問題，但是該司法解釋及指導性案例并沒有切實地解決審判中法律適用的差異問題。

考察中國裁判文書網，以贈與作為關鍵詞檢索案由為夫妻財產約定糾紛的文書，近三年來有100件，其中一審判決書52件，二審有29篇，案例中有三分之一進入二審程序。此類糾紛之焦點問題在于夫妻間贈與的性質認定不同。林某與蔡某夫妻財產約定糾紛一案中，林某與蔡某也是簽訂婚內財產協議，約定將林某其婚前個人財產商品房A贈與蔡某，且雙方共有房B全部歸蔡某所有。此案法院判決協議中A房的贈與行為屬于夫妻間贈與， B房贈與行為則屬于雙方對夫妻共同財產的約定。而在張某與康某的夫妻財產約定糾紛一案中，張某與康某同樣協議約定雙方共有房C全部歸張某所有，而本案法院卻將該贈與行為視為一般贈與行為，可見實務中對于夫妻間約定共有財產歸屬的行為定性不一，夫妻間贈與的財產范圍應僅限定為夫妻一方所有的財產，還是夫妻雙方共有的財產也可進行夫妻間贈與，對此我國相關立法并沒有予以明確，司法實務中判決不一，爭議較大。

二、夫妻間贈與概念明晰

夫妻間贈與行為首先區別與合同法上規定的一般贈與行為。夫妻間贈與的雙方具有夫妻身份關系，而一般贈與的雙方當事人不具有如此特殊身份。夫妻間的贈與完成后，雙方對于贈與財產或其利益實際上仍然共享，而在一般贈與中，贈與方為贈與行為后與受贈方及贈與財產之間的法律關系即時切斷，除非贈與是附條件的且條件尚未成就。

其次，夫妻間贈與也不同于夫妻財產制契約。夫妻財產制契約是夫妻雙方從法律規定的財產制形態中進行選擇的約定，是一般性地建構夫妻之間的財產法狀態，而非針對某個或某些特定的財產歸屬做出的約定。夫妻間贈與則是指已締結或即將締結婚姻的男女之間將一方的不動產所有權贈與給另一方，相較夫妻間財產契約，其約定的是夫妻或準夫妻一方的特定的財產，而非對夫妻財產制的選擇。將實務中夫妻間贈與的約定分為四種類型：一方將其婚前或婚后單獨所有的財產約定為夫妻共有財產;夫妻一方將其婚前或婚后單獨所有的不動產約定為另一方單獨所有;夫妻將共有的不動產約定為另一方單獨所有;夫妻將共有的不動產約定為不同比例的按份共有。從《婚姻法司法解釋三》第六條規定的文義來解釋，前兩種應當屬于夫妻間贈與，后兩種應當屬于婚內財產分割協議。夫妻間贈與行為不同于婚內財產分割協議。夫妻間贈與行為是婚前或者婚姻關系存續期間，一方將特定的個人財產全部或部分贈與另一方的行為。而夫妻間財產分割協議則是分割夫妻共同財產的行為。

三、夫妻間贈與中的物權變動規則

我國《物權法》規定，不動產物權變動采登記生效主義，即不動產物權的設立、轉移、變更、終止等依照法律行為發生的任何變動，必須經過登記才會發生法律效力，反之無效。但物權登記要件主義的立法宗旨主要在于保障交易的安全，而家庭財產關系反映的是家庭生活和家庭功能的要求，既不具備市場交易流轉的特征，也不尋求物的交換價值的實現，因此登記的公示意義在家庭成員之間的財產權屬變動上并不彰顯。考慮到夫妻財產關系的特殊性，基于夫妻財產約定發生的物權變動規則應當突破《物權法》上物權變動以登記或交付為生效要件的一般規則，區別于交易行為情形下的物權變動，以便快捷、便利地實現物權變動。故不同于一般物權變動規則，夫妻間財產約定可以直接引起物權變動效力，而不是登記后才生效。但夫妻間贈與，同樣是夫妻間財產約定，依據《婚姻法司法解釋三》卻適用贈與合同的相關規定，即采一般物權變動原則，未登記不發生物權變動效力。正如最高人民法院就“唐某訴李某某、唐某乙法定繼承糾紛案”一案中評述所言，“在調整夫妻財產關系領域，物權法應當保持謙抑性，對婚姻法的適用空間和規制功能予以尊重，尤其是夫妻之間關于具體財產制度的約定不宜由物權法過度調整，應當由婚姻法去規范評價。”

四、夫妻間贈與規則的完善

親屬法中的財產規則顯然不同于一般財產規則，就夫妻間財產關系而言，適用更突出倫理性的親屬法規則同適用強調契約原則的一般財產規則有著根本的區別。作為基于婚姻這一倫理性生活共同體而產生的贈與行為應當適用親屬法的物權變動原則，即夫妻間贈與約定達成后即發生物權變動效力，不能撤銷。但同時考慮到保護交易安全，夫妻間財產約定僅對雙方具有約束力，不得對抗善意第三人這一原則也應當適用夫妻間贈與，即雖夫妻間贈與在協議簽訂后生效，但未經進行登記或公示不得對抗善意第三人。此外，就夫妻間贈與行為中受贈方接受贈與后短時間內提出離婚的，法官可以依據誠實信用原則類推適用情勢變更原則，對雙方之間的利益進行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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